宁悠到毓庆宫的时候,林氏已在宫中等候多时了,见她进来很是开心,甚是从座上起来迎她。
她望了林氏一眼,虽然此一世也就只两年未见,可她毕竟是经了一遭轮回的,再见便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林氏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面容圆润、白皙,双颊微丰,肌肤虽不复紧致,却透出健康光泽。眉眼间含着温婉笑意,又几分深邃,洞察不失亲和。
宁悠紧忙拜倒下去:“妾拜见母后殿下,请殿下万福金安。”
林氏紧走几步扶起她来,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嫁进来了反而生分了?咱们娘俩多久未见了,一见面就是行这般大礼。”
宁悠反过来挽住她手臂,道:“母后再是疼爱妾,妾怎可不行跪拜之礼?那也忒是狂妄失礼了。”
“好好好,那你这称呼怎又变回去了?你就随老三他们一样唤我,别‘母后’了,我实在听不习惯。”
宁悠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娘。”
林氏笑应着,打量了她一番,“做了母亲的人就是不同了,这身子瞧着圆润多了,气质也截然不同了。”
宁悠难为情地嗔:“您就是说妾胖了,需得轻减了吧!”
“哎!你这小囡,我可并非是那意思。你一点儿不胖,以前是太柔弱了,如今这样才是正正好。”林氏解释着,又问:“可是老三嫌弃你什么了?”
“殿下不曾的。”他那粗线条的,怕是都不曾留意到她体型的变化,顶多就是对她胸前这变大了的两团更爱不释手了些。
“我就说么,他应当不会。老三把你喜爱得什么似的,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宁悠面上微热,扶林氏坐下。
林氏拉她在身旁同坐,拍拍她手,“我本盼着你们都回来,尤其是抱着新添的小孙儿一起回来。可惜是你爹定下了这么个藩王不许进京的禁令,也不知道何年月才能再见到老三他们父子呢。你们在冀北都还好吧?老三这次打仗回来,不曾伤到哪里吧?”
赵虓这几场仗打得看似轻松,实际上却不乏凶险。宁悠既不能说他受伤、犯险的事让母后担心,亦不能将他这一回出征描述得太过轻描淡写,平白折煞了他和众将士的心血。
她想了一番,才道:“建孜打得尚可算是轻易,刑城关却是艰难险阻,费了一番周折。殿下为这几场仗,也算殚精竭虑,倾尽所能了。且不论艰辛,总归是不负陛下皇恩,为我大靖谋得十年太平基业。”
林氏听完叹一声:“老三最叫他爹放心,却也总让我最是担忧。”
两人说话这会儿,安广德进来传,陛下过来了。
宁悠便随着林氏起身迎接,不大会儿赵晋柏进了门来,宁悠紧是要跪,却被林氏托住了,“陛下,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您就免了她这大礼吧。”
赵晋柏是个不怎么拘小节的人,无所谓地挥手,“免了免了。”
“妾谢过父皇陛下。”
赵晋柏哈哈大笑,“三媳妇,你跟老三出去才两年,怎么被他教了个这副模样回来?‘父皇陛下’?他那混球自己都没这么叫过他老子吧。”
他说着在上头坐下,给林氏与宁悠赐了座。
林氏道:“可不是么,一回来就喊上我‘母后’了,可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悠面有讪色地抿了抿唇,道:“非是殿下教的,是妾觉着该当如此恭敬才对。”
“我屡次说,咱家就是平民皇帝,不需那些三叩九拜的做派。恭敬放在心里就是了,礼节上头不必如此繁冗。你虽说不能常回来,但也记着,往后咱们家里头相见,更是如此。”
他这反应是早在宁悠预料中的,她怎可能不知道赵晋柏是这脾气?
但她不能先入为主,更不能因为知道就妄言妄行。话要怎么说,事要怎么做,拜与不拜,如何称呼,这些都得要由他来决定,他来告诉了,她才能依言行事。
赵晋柏随口问了赵虓几句,好着没有、藩国诸事都还顺利,就迫不及待地问起皇孙来:“我那小孙儿怎样?要我说,你就再晚上几月回来,待他满周岁了,抱上一起回来叫我见见嘛。”
宁悠娇声埋怨:“爹,您怎只惦记孙儿呢?妾这不是心焦回来探望您的病情么,往后有机会,再带他回来一道探望皇爷爷也不迟。”
“嗐,我不是也不舍你折腾嘛。你一妇人家,山高水远、舟车劳顿地跑这么远,再累出个好歹怎么办?就是老三不敢言,老宁也要跟我算账呢。”
宁悠便言“为人子女尽孝,哪有辞托辛劳的”,又喊子倩拿来自己作的画,“知道您惦记孙儿,妾回来前专门作了副虎犊图给您瞅瞅。画技疏拙,您勿嫌弃。”
赵晋柏便要了过去,展开端看。
画上寅儿正与一只幼虎玩耍,一虎一小儿,皆是虎头虎脑、憨态可掬。背后两只威严雄虎卧在山岗,目光慈爱地望着两只“虎犊”打闹。这两只雄虎自然一是赵晋柏、一是赵虓,子孙三代都囊括在画中,长幼有序、主次分明,可谓是煞费一番苦心。
赵晋柏看着孙儿这机灵的眼睛、圆鼓鼓的脑袋、结实的体格,一下好像看到自己小时候似的,高兴地大叹:“这小子,真肖他爷爷我!”
林氏也凑着看了半天,听他这般说,不禁失笑:“那就是您的亲孙儿,能不肖您么?我看着,您和老三、寅儿,你们祖孙三人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时候都圆乎乎的,敦实得很。”
赵晋柏一直拿着画看了好久都没舍撒手,心里头是既开心又激动,却也在这开心和激动之外生出些许怅然。
老二身子骨多病,膝下连着三个闺女,前年才得了一个男孩。这长子两岁多点儿,却是瘦瘦弱弱,开口说话晚,性情也是内向。他虽是太子,可后辈子嗣如此单薄,这天下又怎么放心交到他手上?
若是把老三和老二掉个个儿该有多好?
可真掉过来,老二又哪能像老三一样守得住国门,镇得住邬延呢?
储君这事的抉择上,真叫个两难啊。如今他是为了国之根基不被动摇,为了不让封藩在外面的这些个儿子有野心、异心,不得不立长不立贤。但这并不代表他于心里是全然认可老二这个太子的,他还需鞭策,更需要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出来。他走向皇位的这条路也还长着呢。
宁悠见赵晋柏脸上的笑意渐渐转淡,甚是逐渐浮上一抹忧色,不知是这画作勾起了他什么烦恼来,连忙转了话题关切道:“爹,妾回来前听闻您那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如今可是好上不少?”
赵晋柏才收起画来,道:“无甚大事,都不值得你跑这一趟。”
“怎会,您万不要如此说。殿下和妾知道您这次犯得不轻,焦心得很,殿下更是恨不能在您身边尽心照顾,还四处请人调了方子,让妾带了回来。妾回头交到御医那里去,让他们看看可是管用。妾还打听了个好法子能缓解,待明儿有空,再教给娘和安内相。”
赵晋柏点头道:“你有心了。老三那焦心,哼,也就是受你影响了。”
林氏赞她:“人家说一媳顶三儿,还真是不假。就为你爹这点小毛病费了这么多的心,真是难为你了。”
“你这次回来,就待久些,多陪陪你母亲,她欢喜有你在身边。再者,也抽空回娘家看看,别光伺候公婆,把亲爹和姨娘忘了。”赵晋柏叮嘱着,“老宁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若是我们占着太久,他该记恨我了。”
宁悠应着,笑说父亲哪里会如此。
“今儿刚回来就赶来伺候我们两个,你也莫累坏了。”赵晋柏起身来,对林氏道:“再说会儿话,就让孩子回去歇着吧。明儿喊上老二、老二媳妇,孙子、孙女,咱们一家人再一起吃个饭。”
宁悠见他要走,想是又要忙去了,也跟着起来送他:“爹,您多注意身体,这病最是劳累不得。娘,您也不时地劝劝。”
林氏摇头:“你还不知你爹这人,我哪儿劝得住。”
赵晋柏摆摆手:“莫小题大做了。你们两个叙,我去前头了。”
他与赵虓这父子俩不仅是体格、容貌肖得很,连这举手投足间的那随性、粗放都简直是一模一样。
宁悠瞧着有些恍然,一时很是想念起赵虓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