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翊知道赵虓那面的局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也知道姐夫一直靠装病拖延是在等什么。京城这面不能再磨蹭了,即便时机不成熟,他还是决定安排宁悠和两个外甥在十月朔望这日离京。
晌午,寅儿和保儿照旧是从学堂里下了课回府,走到东宫第二道门口,保儿忽而喊:“大哥,我肚子好痛!”
说着便捂着肚子弯下腰去,片刻间腿都站不稳了,竟是躺在地上蜷缩起来。
寅儿蹲在旁边急得没招,只能不停地问:“保儿,你怎得了这是?可是吃坏了?还能站起来吗?大哥背你去医正那儿瞧瞧?”
这阵子天气已经冷下来了,可保儿却是忽然间满头满脸尽是汗珠,一霎间唇色都显得苍白了。他疼得五官扭曲说不出话来,只哎哟哎哟地嚎叫个不停,显得痛苦万分。
寅儿更慌得手足无措,试着去扶却力有不逮,连对前面领路的俩羽林军士道:“两位都尉,我弟弟这站不起来了,能否请您背他到东宫的典医所去?”
一瞧这情况,俩军士也有些不忍,赶紧地就背上保儿往过去。
到了地儿,保儿被送到了典医所的屋里头,两军士便在院子外头守着。寅儿对两人连连拱手:“劳烦两位都尉了,就辛苦您二位在此稍后,待弟弟无事后再请您护卫出宫。若等得时间久了,还请勿怪。”
为表歉意,寅儿还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两粒金豆拿出来,“今儿弟弟能化险为夷,全靠两位相助。我无以为报,就请二位收下这个吧。”
两人见钱眼开地直了眼儿,合不拢嘴地收下了,“哪里哪里,多谢世子爷赏赐。”
寅儿转身进了屋中陪保儿,瞧着医丞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又是按摩,一通操作下来,保儿总算是好些了,又嚷:“大哥,我想出恭。”
医丞道:“大约是肠澼,来的凶险,得小心啊。”
寅儿道谢:“那我先带弟弟去净房,稍后再回来请您开药方。”
两兄弟一出了门来,相互对视一眼,保儿也不疼了,擦掉额头上的汗,被寅儿拉着就往后边儿跑。既没有去净房,也没有走正门,两人从典医所后墙的窗洞一翻出去,就直朝东宫的马厩撒腿狂奔起来。
到了马厩,这点儿正是御马司的内官都在殿内乘凉、或是与其他东宫府衙对柄机要的时候,厩中大抵是不会有人在的。临近跟前,保儿喘顺口气儿,还准备鬼鬼祟祟地摸进去,寅儿反而让他大方一点,即便被人撞见也不易遭致怀疑。
两人大摇大摆进了马厩,一个人也没碰上,寅儿赶忙挑了两匹好马出来,带着保儿顺着早已经摸好的小舅交待的路线一路飞逃而去。
宁悠这头也已与宁翊早早定好了暗号,宁翊让她做好准备,在后墙东角的洞口处等着,待他到了,就给她一声笛音。
此来的行李宁悠都扔下了,只收出来一个小包袱跨在身上,轻装简行,早早地就候着外边儿的动静传来。可从辰时等到了快隅中,算着这个时间,寅儿他们应当都已跑出去了,却还不听约好的笛音响起。
难道俩孩子那面有什么变故?或是宁翊过来的时候遇上了什么麻烦?
宁悠一时间脑海中冒出千百思绪来,她到底该继续等下去还是冒险出去一探?如果她们脱逃的行迹败露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快到往日寅儿和保儿该要回府的时间,还不见他们回来,她便知道不能再干等下去了。无论孩子们逃出去了没有,她都必须得出去,只有从这囚牢里离开,后边儿才能有其他办法。
她急急朝后院而去,不知为何,方才打定主意时心情还坚决而平静,此刻胸膛里一颗心却越跳越快,越跳越急,甚是有些张皇起来。
到了墙洞跟前,她一眼扫上去便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两步上前,一把将用来遮着的干草堆扯开,赫然只见之前那些松动的砖块不知何时已被用泥灰砂浆砌了起来。眼前这一大片彻底成了一面崭新的、甚是有些突兀的新墙。
宁悠傻眼了,此处想来早就已经败露了,可为什么竟无人拿此做文章呢?这难道是个陷阱,诱她自投罗网?不,如果是陷阱,那大可以不将它封住,待她出去时将她当场擒获不就是了?
已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它既是刚刚砌好,那是否可能还未干透?还有推动、撼动、重新凿开的可能?她很快试着使劲推了、砸了几下,墙面纹丝不动,又仔细看了一遍,也未发现上面有任何裂痕或松动的空隙。如此她已是心凉了大半,却还不死心地想找个工具再试一次。
四下里寻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她怔立着,望着这堵住了她去路、甚至生路的一面墙绝望地想,如果她交待在此处,那是否也注定是她此世的命?
内心一片凄凉惶恐之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惊慌回眸,见来人是宁武。
“不必费劲儿了,你以为你跟四郎在这儿见面我不知道吗?让你安安分分在此,看来我提醒你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眼下四郎让我拦在路上,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过来了,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宁悠强压着愤怒望向他,“两个孩子呢?也被你截住了?”
宁武冷哼声,“你尽可放心,那俩小畜生一溜烟早跑没影儿了,我派人追都没追上。”
如此,那她的确可放心了。
“不过那也是太孙宽仁,不想拦他们而已。由他们回去吧,回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有陪着他们那不省心的爹一起在顺安被押住,扭送到江州当个庶人罢了。”
“既是不怕我们掀起风浪,为何独独要拦住我?”
“我说过了,我要你在这儿生,你就休想去陪他死。”
宁悠只有冷笑,“你把自己当什么了,生死判官?阎王老子?”
他踏前一步,“鹿儿,我来不是与你斗嘴的。两个孩子既已平安回去了,你便放手吧,好吗?只要你同意留下,安国公府有我一日,就有你的富贵安稳一日。”
“你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太子党的一条狗罢了!一条狗也配庇护别人么?”
宁武眯了眯眼,“赵虓难道就不是一条狗?我们带兵之人,生来就是朝廷养来咬人的狗,他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我恰能庇护你,他能吗?”
“我不在意他能不能,我只要回他身边去。”
“你为何偏就是要去送死!?”
“我就是要与他死,也不愿在你跟前苟活!”
宁武气急上前欲挟住她,宁悠眼疾手快,从他腰间仓啷抽出宝剑来,抵在自己颈边。
“你做什么!?”
宁悠通红着眼狠狠瞪住他:“你再碰我一次,我便死在你跟前。”
“你到底……”
“不就是一死?你以为我介意死在何处么?百年以后我与殿下照样可以九泉下相伴,而你只配被我溅满一身热血罢了。我到死都不会念你一句,记你半点,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你在我心里都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倘若这是你想看到的,那便来吧。”
宁武还欲夺下她手里的剑,宁悠手腕一紧,剑刃与脖颈相贴之处乍然渗出一抹刺红鲜血。
发现她竟是动真格的,他吓得断喝:“宁悠!你给我松手!”
“你若逼我死,我便死给你看。”
他连退两步,“好,我不逼你,你把剑放下。”
宁悠不动,一字一句道:“给我备马,送我出城。”
宁武没有答,眼里含着愤怒和苦涩望了她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当真去意已决?”
宁悠不语,只锋利坚定地回视他。
他终是咬了咬牙,“好,你这一走,往后就休要怪我对赵虓无情无义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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