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过早食,元娘就收拾了东西回婆家住去。罗云先把怀着身子的娘子送回家,才急匆匆的跑去开铺子。
霜降正在屋里坐着呢,忽的就听见了院子外头沈金沈银两个叫"三姑爷。"。霜降就有些奇怪:昨日才喝了那许多,今日他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崔如松一身玄色劲装,立在堂前对苏氏拱手道:"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这是自家的女婿,苏氏怎么看怎么欢喜:"大郎快别多礼,坐下吃茶。——昨儿喝了那许多,如今头可还疼?"
"多谢岳母大人。"崔如松坐下喝了一口茶。麦色的脸庞渐渐浮现出红晕来,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大云湖的荷花开的正正好。我听我的下属说起过,说是瞧着一片粉的绿的,相映成趣,又有白鹭鸳鸯。我想着明日恰好得空,不知道霜降可有甚事要做呢?若是无事要做,我就想着,也带她去看看荷花,赏赏景。您觉得呢?"
话到了后头,他已然有些局促。好在一直以来的武官生涯叫他至少面上看起来是既冷静又沉着——如果抛开他越来越红的脸,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
但苏氏是个开明的岳母。哪怕是一眼就瞧出来女婿想要和女儿独处的小心思,她也没有戳破,反而是笑眯眯的说:"大云湖的荷花自然是好看的。去岁我也带着她们几个小娘子去瞧过。既大郎有这份心——兰花啊,去问问你家三娘子,就说三姑爷请她明日游湖,她是去还是不去。"
"是,太太。"兰花福了福身子,就去了霜降房间敲门。
"是谁?桃花,你去瞧瞧。"霜降直觉是与崔如松有关系。
"兰花?你怎么来了?可是太太有甚话嘱咐?"桃花一看是小妹兰花,忙把她让进来。
"小的兰花,给三娘子请安"兰花先是行了礼,霜降叫起,她才直起身子说,"太太叫小的来问问三娘子,三姑爷想请您明儿一同去大云湖赏景游湖,问您可有空呢?”
霜降闻言,脸上腾的飞起两片红雾笼罩在雪白的面颊之上。
这个呆子!霜降心里又是害羞又有些隐秘的喜悦,哪有昨日才下了聘,今日就来约她出去游玩的?
虽说大祁的女子地位比之前朝要高一些,可并没有高到哪里去。
未婚夫妻当然可以一道儿去游玩,只要在天黑之前回家去就行,可是昨日下聘,今日就来约未婚妻出去游玩的却很少。不管怎么说,都是要等消息散出去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两家结亲了,才好一块儿出去游玩,这才不算是私会,而是正正经经的未婚夫妻。
可是崔如松的话能递到这儿来,就说明,苏氏也是不反对的。——那是当然了,昨日下聘,崔家兵士抬礼,聘礼又是足足一百二十抬,实在是有些轰动,这会子,几乎是半个西城都知道了。
霜降想通了这一点,最后一点子顾虑没有了,于是就笑道:"那便请你去回了太太罢,就说明日我愿意去。"
"是。"兰花又行了礼,跟大姐挤了挤眼睛,就回去复命了。
桃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都十岁的小娘子了,还日常跟着李妈妈伺候太太呢,还做这怪模怪样的。怎么也学不会李妈妈的稳重?
苏氏笑吟吟的听了兰花的话,转头对崔如松道:"既如此,那你们明日就去耍一圈儿罢——只是要记得,天黑之前得回家来。咱们可不能叫别人说嘴!"
崔如松一听这话,嘴角上扬,笑意好像是一股泉水,不断的涌出来。
"是,小婿知道了。岳母放心。"崔如松笑着又跟岳母说了一会子话,婉拒了岳母的留饭,回了军营。他总共十天假,回来时休了两天,小定休了一日,大定休了一日,如今还有六日假,他得好好攒着,时不时的好看着机会带霜降出去玩。
故而今日他也是要去当值的。
崔如柏听了这话,也嚷嚷着要去,他也还有假期,亲哥哥就是他的上司,他要休假,只要还有余假,那就当然能休。毕竟嫂嫂也去,他自觉跟杨小娘子定了亲,还没接人家出去玩过一回,有些理亏,趁着这机会,他也去老丈人家里提了,明日要带杨小娘子去赏景。
他们定亲这样久了,这还是女婿头一回提出要带女儿出去玩,杨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杨小娘子也含羞点了头,崔如柏一走,杨小娘子就拉着妹妹一块准备明日穿的衣裳戴的首饰。
但最终出行,却成了三对未婚夫妻——五郎和许元娘也去了。
五郎这个性子,那就是说风就是雨的。他一回来听说崔如松要约妹妹出去赏荷花,他就想了想,好像他也还没约过许元娘出来玩。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他也带许元娘出去玩一圈儿——她镇日里就是操持家事,拉拔幼弟,照顾寡母,出去放松放松也是好的嘛。
他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再是未婚夫妻,许家孤儿寡母的,唯一的男丁也才不足八岁,他却是不好上门的。只得又去央了霜降说好话,请霜降帮他请许元娘去。
霜降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况且她从前从未与崔如松单独相处过,虽然是未婚夫妻了,可她并不与他是多熟悉的人。
五哥五嫂一块儿去倒是好事。
于是她就带了桃花杏花,上许家去说了这件事。
许元娘还是沉吟。沈五郎一要接她去游湖,这本是好事,可她一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办呢?
"去罢,阿澜。"还是葛氏说了话,"如今日子不冷不热的,我身子倒也不至于夏天冬天那般难过,不管怎么说,把自己和二郎的饭食做好是没有问题的。你也许久不曾出去玩过了,就出去好好松散一日。"
"可是"许元娘还是担心母亲葛氏的身子。虽然春秋天气和缓,身子比夏天冬天要好,可是也就仅仅只是能够坐起来出去走走,有时做一些轻松的事情罢了。
但她的话被葛氏截住了。
"没甚么可是的 。"葛氏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你娘身子是弱些,可到底也不是纸糊的灯笼不是?去罢。"
许阿澜的话就堵在喉咙口里说不出来了。她想说,如果她去了,谁来照顾阿娘,谁来照顾二弟?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可是看见她娘温柔却坚定的眼睛,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葛氏不想做女儿的拖累。如果不是孩子们需要她,或许就在许父死去的那一年里,她就跟着去了。
但是孩子们需要她,哪怕她的身子病歪歪的一直不见好,可是只要她活着,许阿澜和许源昌两个就对生活有干劲。她是孩子们的精神支柱。
所以许阿澜知道,葛氏不愿意自己因为要在家里照顾她,照顾弟弟而拒绝婆家的邀请。尤其这还是她的郎君第一次的邀请。
十几年的母女,许阿澜太了解葛氏了,葛氏是因为觉得孩子们需要她活着,她才会活着。一旦她认为,孩子们已经不在那么迫切的需要她,她的存在反而成了孩子们的阻碍,那么这个深受封建妇德影响的女人就会变得自暴自弃。不再认真保养自己的身体。
所以许阿澜同意了这个邀请。她想让葛氏觉得,她的存在,对她们姐弟来说,仍然是重要的,仍然不会是她们的拖累。
因为这个小插曲,导致许阿澜第二天上车的时候有些心神不宁。她还是担心病弱的母亲能不能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霜降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安,努力的想着话题:"呀,这才六月初罢?怎的市上就有菊花卖了?开的这样好,一朵怕是得要一两银子罢?"
杨小娘子小字凤仙,只因出生时她娘正好在绣一朵凤仙花,就叫了凤仙。她只有一个妹妹,随着她的名字就叫了玉仙当然,今日玉仙并没有来——这毕竟是她姐姐和姐夫的行程,她一个未嫁小娘子就不好来了。杨凤仙是个活泼的姑娘,与四娘有些像。
她立刻打开帘子瞧了一眼,啧啧称奇:"这可是奇了怪了,怎么这样早就有菊花了?"
许阿澜到底还年轻,瞧着这稀奇也忍不住瞧起来:"怕是宁大官人家的。"
"澜姐姐怎么知道?"霜降好奇的问。
许阿澜努了努嘴:"你瞧,那不是他家的管家么?"
"哟,还真是!早听说宁家有门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杨凤仙看着就心痒痒。
崔如松虽跟着小舅子和弟弟在外头坐在车廊上说着话,但耳朵却一直听着里头的动静。
车里头除了他娘子,还有弟媳妇和嫂子。他不好直接掀起帘子,就隔着帘子,柔声问道:"霜降喜欢哪一支?我去给你买一朵?"
五郎忽的回过神,也附和道:"是了,是了,阿澜,你们要是喜欢,我们就去给你们一人买一朵。"
许阿澜刚想拒绝——这东西一看就很贵,捧了白花花的银子去买了那就能戴一天的花儿,她觉得有些奢侈。
可霜降按住了她的手,冲杨凤仙和许阿澜挤了挤眼:"他们想要表现,咱们怎么能驳了他们的好意呢?澜姐姐,凤仙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杨凤仙捂嘴笑起来不说话,霜降就扬声道:"那就去买三朵罢,我们一人一朵。"
霜降要是自己买,肯定要买那朵拳头大的墨菊,自己绣图很能赚钱,就不差这点钱——从前世到如今,她因为不怎么差钱,消费观念一直就是,花了钱,买的东西她喜欢,那就是值得的。
但这是崔如松他们出钱。霜降不清楚崔如松有多少家底,但千夫长一个月不过十两银子,打仗的赏钱和战利品加起来,也不会比她手上有钱。她也就随便了,这花都是上等的,买哪一种都好看。
"好,那你们等一等,我们去去就回。"崔如松又转头吩咐崔如柏,"你在这里等着,看着车子,别叫登徒子唐突了她们。"
崔如柏是什长,拳脚功夫不弱,比起留一个空有一身力气的沈五郎来的好。
"那你替我给凤仙买朵开的最好的。"崔如柏嘱咐道。
霜降听着这话,故意笑着拿手肘子捅了捅杨凤仙,杨凤仙嗔了她一眼,羞红了脸。
三个不太熟的小娘子因为这件事,忽的就打破了那层若有若无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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