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松的信来的很快,送来时,朱氏仍旧在霜降房里呆着。说是跟妹妹一起做针线,但向来爽快利落的朱氏今日走神不亚于十次,就晓得,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针线上头。
即使是未婚夫妻,那也不好私相授受,所以他们往来的礼物甚的,至少都是全家人晓得个大概。
苏氏是个很开明的母亲,对于女儿和女婿的书信或是礼物来往,她一点也不阻拦,直接就叫兰花来,拿了给三娘子送去。这头就叫崔安留着吃些茶点。
按照平日里的惯例,崔安是要找出借口来敷衍沈太太,拒绝这顿招待茶点的。但他想着,这回怕是要等大奶奶的回信,若是就这么走了,桃花姐姐只怕待会儿又要再跑一趟。于是他应了下来,苏氏也有点诧异,但甚也没说,就叫吴婆子带着他去吃茶,把沈金叫去给崔安作陪。
兰花的信一来,朱氏腾地一下就站起来,把目光投向霜降。她很想晓得三妹夫是如何回复的,但从小养成的教养叫她做不出私自拆开妹妹信件的事情,只好把目光投向妹妹,希望她拆开来,告诉自己结果。
霜降一目十行地看完,愁眉紧锁,不知该如何对嫂嫂说,就只好把信纸塞给了朱氏。朱氏看完,眼圈儿忽的就红了。
虽说崔如松信笺纸中只是说,大概率,可能,或许。但她们都知道,崔如松是没有私下派兵的权利的。他要动麾下的士兵,除非是上头有任务叫他动,或者是他自己去请示了上峰,上峰同意叫他动,才行。
可他信纸中说,他已经派了二姐夫苗山带兵前去剿匪。这么短的时间,他又还在养伤,是不大可能请示完上峰得到可以派兵的指令的,那么大概率就是他之前就收到了这样的任务,只是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才能做到速度这么快。
既然有这样的任务,没甚危害的山匪,是不可能引起西山营的注意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窝山匪或许已经害了不少人了,所以西山营才会派发这个剿匪任务。
一想到这个,霜降脸色有些白,既然如此,只怕三哥这回,真是凶多吉少了。
四娘没看到信息,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直觉三姐夫信里说的恐怕不是好事,否则三姐和嫂子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三嫂嫂,三姐,你们,你们怎的了?是三哥?”
霜降冲她摇摇头,轻声说:"这事儿不能叫爹娘和阿奶知道。"
朱氏脸色仍旧很难看,但她冷静下来,点了头:"确实,这事儿最好瞒着阿奶和爹娘,他们岁数大了,尤其是阿奶,可经不起折腾。"
霜降想了想,写了个回信,意思是她和嫂嫂晓得了,多谢他和二姐夫帮忙,还请他和二姐夫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云云。
就交给崔安带了回去。
"这事儿,要给二姐说吗?"四娘问道,"去的可是二姐夫呀。"
霜降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一会儿吃了夕食,咱们就说要一块儿吃点心说话,我叫杏花把二姐姐请了来。告诉她这件事。能瞒爹娘多久是多久罢。"她又安慰朱氏,"嫂嫂,别担心,二姐夫是跟着松哥一路上去的,很有几分本事,否则松哥也不会叫他去。他又是二姐的夫郎,必定会好好把哥哥带回来的。"
朱氏点点头,但心中隐忧,她是真害怕,二妹夫去得晚了,夫郎已被杀害,那纵是二妹夫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可是她却不能说,怕自己说了出去,真就一语成谶,丈夫回不来了。
很快就要到准备夕食时间了,往常都是朱氏去请示了婆婆,然后去厨下告诉仆役们做甚吃食,然后再叫沈银驾车,去学堂接孩子回家,但今日朱氏这精神恍惚的模样,显然是不适合去了的,许氏看着这场面,深觉自己怎么也该出份力。
"嫂子待会儿就在妹妹们这里歇一歇吧,我去准备夕食,去接侄儿回来就是。你现在这样子,叫婆母看了,难免心生疑虑。"许氏就开口道。
朱氏此刻也顾不上和许氏争甚表现了,她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和三郎自成亲了,虽然有时也会有些别扭,但总的来说,夫妻两感情很好,丈夫对她也是多有体贴,如今乍然知道丈夫生死未卜,她心里怎能不悲伤?
婆母向来聪慧敏锐,若是叫她晓得了端倪,定然知道三郎遭遇不测的消息,若是婆母因此而病倒,那可怎么是好呢?
朱氏晓得,许氏这是为自己好,帮了自己的忙,她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物,于是她点了点头:"如今我这样子,的确是没有精神去做事了。只好托付给弟妹了。多谢弟妹替我周全。"
许氏倒也不是为了她的谢。只是自己自嫁进来,家里明里暗里得了婆家多少恩惠?婆婆但凡有些不高兴,也是妹妹帮着劝说,哥哥虽说接触很少,但也对于家里拿了许多银子给她医治母亲这件事,挣钱大头的哥哥不仅没有反对,还说若是不够,就只管问母亲或者嫂子开口。这已然是叫许氏感谢了。
如今这样的小事,她能帮也就帮一些儿,值得甚么呢?
"嫂嫂快不要这样说,不过是小事罢了,您这样谢我,倒叫我不知道说甚么了才是。"她很诚恳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我自然也盼着大家都好好的。"
朱氏眼睛有些红,她想说点儿甚么,可最终还是甚么也没说。
她只是觉得,从弟妹嫁进来,她一直以来都敌视许氏,许氏进门,她还给了弟妹那么大一个没脸,如今弟妹却还主动站出来帮忙。看着弟妹那双诚恳的眼睛,她觉得有些愧对弟妹。
到了用夕食时候,朱氏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看着同往日爽朗的模样大差不差,但苏氏还是多看了朱氏几眼。
苏氏并没发现甚么不对,只是想着,往日里大媳妇最怕小媳妇抢她的差事去,甚么事情都不肯放下,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倒叫许氏替她做事来着?但她两妯娌能处得好,这是一件好事,苏氏也懒得去深究个为甚。
"算起来,今日已是第六日了,三郎怎的还没回来?"一看到大儿媳妇,苏氏就想起自己的大儿子来。
霜降的心提了起来,但面上却与平日无异:"想来是哥哥瞧着州府有了新货,耽搁了几日也说不准呢?哥哥走时不是说了?家里货物不多了,他要多进一些东西,或许会晚一些。"
苏氏心里有些不安,但她想了想,女儿说的有道理,或许真是儿子耽搁了呢?她下意识不去想最坏的可能,只想着,或许儿子在州府等货呢。
把母亲敷衍过去了,几个小的心里都松了口气。
吃了夕食,二娘果然来了。她们姊妹几个好,常常在一块儿,你在我家歇几夜,我在你家歇几夜,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她们三个闺房里都准备着被褥。二娘也是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就来了,也本就没打算回去歇息的。
她一来,桃花就关了门,倒把二娘唬了一跳:"你们作甚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霜降拉了她的手道:"实是这件事不好叫爹娘晓得。"
二娘瞬间严肃了:"怎的怎的?莫不是你两个闯了大祸出来?不对,三妹向来稳重,是四妹?又闯了祸?"
四娘不满地叫起来:"二姐!这回我可没闯祸!在你眼里,我怎么就是个祸头子啦?"
二娘嗤了一声:"沈四娘,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前儿当街打架那事儿,你可是给忘了?"
看着四娘又要跳脚,霜降连忙替妹妹澄清:"这倒不是四妹闯祸了。原是三哥哥的事。"
二娘先还不以为然:"三哥不是去进货去了么,他能有。。。。等会儿,三哥进货到今日,还没回来?"
霜降点点头:"我写信去问了松哥,松哥说,那一路的浪山,有一窝山匪,想来怕是凶多吉少。他派了二姐夫带了兵去剿匪,连夜就去。我想着,带兵的是二姐夫,这事儿,你怎么也该知道才是。"
二娘此刻也着急了起来,但她也晓得,二婶这几年头风时不时总要发作,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妹妹们不想叫二叔二婶知道,怕也是为的这个缘故。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才说!"话一说完,二娘又立刻意识到,就是她们早知道,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没办法救哥哥。
她又拜起佛来:"阿弥陀佛,还好咱们家是有军营里的人,否则三哥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至于未婚夫苗山,二娘倒是一点不担心——他可是不晓得杀了多少匪患和敌人才走到如今这位置上去,比起担心他,还是自己那手无寸铁的哥哥更值得担心。
"二姐夫要是能接到哥哥,那自然是好,我现在就担心。。。"霜降没有说完。她就担心二姐夫去时,哥哥已经被害了。
二娘和四娘没有说话,但她们明白霜降的担心。若是哥哥在州府到了立刻就拿到了货,没怎么耽搁就回去,按理就该在第四天就到家,如今这第六日还没回,那真的很可能已经遇害了。若是耽搁得久一点,或许好运气的能赶上二姐夫救他。
此刻的霜降,真的无比的庆幸,自己的未婚夫是崔如松,若没有他,或许她们能做的除了焦急,甚也不行,就连一点剿匪队伍何时出发的消息都不可能知道。
幸而有他。霜降这样想着,但愿二姐夫能把哥哥好好的带回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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