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言官弹劾木良江失察之罪,木良江罚俸一年,从正三品的刑部侍郎降至五品郎中。
早朝结束,木良江跟在木嵩身后退出大殿。诸多与木嵩同辈者走上前来搭话,或勉励或安抚,木良江一一得体应对。
“王爷留步。”
萧焱跟在萧重信身后往前走,忽听后面有人喊,转身见木嵩主动朝他们走来。
尽管心中不喜,萧焱却要向他行礼:“木相公。”
之后又与平辈且眼下职位与他同级的木良江相互见礼。
“王爷常年驻扎在边境,如今来到京中,在下又因种种琐事缠身而未能得空与王爷叙话。今日推掉案务,已让内子在家中备下薄酒,不知王爷可否赏光?”
镇南王府与木相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木嵩突然发出邀请,令萧焱大为惊讶。
原以为萧重信会回绝,可是却见他欣然应了下来。
“爹……”
“贤侄可有公务在身,若是不忙,不若同王爷一道?”木嵩又邀请萧焱道。
萧焱对这些京官全都没有好感,正要找理由拒绝。
萧重信却替他应下了:“他能有什么事,每日除了上朝点个卯,其余时间都在家里游手好闲。”
“既然如此,那便一道来吧。”木嵩对木良江道,“乐时,你也过来作陪。”
“父亲,狱中失火一案还未查明,我……”
“刑部并非只有你一人。”木嵩道,“缺你一个案子也能查。”
“……是。”
“令公子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呐。”这话并非风凉话,众人心里都清楚,木良江降职不过是暂时的。
“他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不像贤侄武艺高强,只能处理些案牍琐事了。”木嵩客气道。
“木相这话才叫萧焱脸红,乐时十九岁便进士及第,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岂是他一个武夫能比的。”
两人便这样客套着,上了同一辆马车。
萧焱与木良江对视一眼,彼此拱手行了个礼,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缰绳。他背上有伤,上马的动作有些僵硬。待坐到马上之后,惊讶地发现木良江居然也骑马上朝。
大周官员上朝要么坐车要么坐轿,就连他爹来了永安都弃了战马而改乘马车,他一个文官居然骑马上朝。
木府几乎挨着皇宫,下了御街之后转个弯便到了。
门房迎上来接走马车与马匹,萧焱再次来到萧重信身后。
他听见木嵩对木良江道:“叫你六哥带着先儿一起过来。”
“是,父亲。”
萧焱闻言不禁疑惑:只听说木相有两个儿子,木良江还有一个同胞兄长,在户部任职,哪里来的六哥?
略思考片刻才明白过来,想必他家的排行是与已经故去的木大相公那一房一起排的。
他又想起妻子跟他提起的萧燚的好友安宁郡主,便是先木大相公的女儿,排行好像是第九。
席面备在待客的厅堂,席上素菜居多。萧焱知道这是永安城中文人士大夫所奉行的养生之道,多食素菜而少肉食。他对此不能理解,没有酒肉,人哪来的力气。
再看那侍立在堂中的两排侍女,捧箸的,端盆的,送水的,拿帕的,还没入座他都想逃了。这么多人盯着,吃饭怎么能自在。
萧焱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应这个饭局。
众人落座不久,木良江便与另一个看上去比他稍大几岁的年轻男人一道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身材滚圆的小童,看上去五六岁模样。
萧焱一眼就能确认,这一大一小乃是父子。他们的容貌与身形不过是成年与幼童的差别,并且都极似木嵩。
一家人按照两套模版来长,也是稀奇。
木良泽给萧重信问了安,又与萧焱相互见了礼。然后便是那圆滚滚的小童上前,用稚嫩的声音道:“木先给王爷请安,给祖父请安,见过萧伯父。”
“木相怎么不早说,好让我准备个像样的见面礼啊。”萧重信招手将木先唤至身前,取下手上的玉扳指给了他做见面礼。
萧焱看了看自己身上,他还穿着官袍,找遍全身也没能找出一件能做见面礼的东西。
只能尴尬地向萧重信请罪。
这席面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如坐针毡了。
他开始想念妻子亲手做的饭菜,想回去陪女儿玩耍。
侍女将酒倒满,萧焱记起出门前妻子的叮嘱,如实相告道:“下官身上带着伤,大夫不让喝酒,还请木相恕罪。”
“怎么会受伤?”木嵩语气关切,“严不严重?”
萧重信咳嗽两声,替他回答道:“小子不听话,挨了家法,不妨事,木相不必担心。”
“王爷教子有方,治家严谨,在下佩服。”
木良泽叫侍女给萧焱换了茶。
萧焱不善交际,看着萧重信和木嵩两人推杯换盏,如老友一般相谈甚欢,期间木良泽带着木先偶尔说两句逗笑的话,引得上座两人哈哈大笑,席间的氛围还算热烈。
酒过三巡,萧焱吃了半饱,就等着散席回家。却听见木嵩将话题引到了自己孙子木先身上,有意无意地夸了他许多次,包括但不限于聪明、乖巧、孝顺、听话。
萧焱不爱听王婆卖瓜,而且在他看来,这小子在整个宴席上表现出来的最大特点就是油嘴滑舌,其他优点是一个都没看出来。
他们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会打拳了,可他方才行个礼都差点摔跤。
听着听着,萧焱忽然察觉到不太对。
木嵩主动问起了萧明蕴。
“令爱与先儿应该是同年人。”木良泽看着萧焱,说道。
萧焱觉得自己连笑都不想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但我家那是野丫头一个,跟着我在边境长大,没人教给她规矩,比她小姑小时候还要疯。”
“萧兄不必忧心,左右现在年纪还小,仔细教养几年性子便收回来了。女儿家嘛,长大了自然就文雅内敛了。”
我忧心,我忧心你大爷!你儿子他妈的才要专门请人好好教导。
萧焱只能用茶盏挡住自己要杀人的眼神。
“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木嵩道。
“木相但讲无妨。”
“先儿与阿蕴年龄相当,两家门第相配,实乃天作之合。若是王爷不嫌弃,不若今日便由你我做主,为这对小儿女定下姻缘。”
“啪。”
萧焱的茶盏摔倒了地上。
“毛手毛脚。”萧重信斜来一眼。
“哈哈哈,无妨,无妨。”木嵩命侍女,“替贤侄换盏茶。”
“爹。”萧焱再也坐不下去了。
“坐下。”
“爹!”
“我叫你坐下。”
“萧将军的袍子湿了。”木良江出言缓和气氛,“我那里有没穿过的衣裳,叫人带你去换一件吧。”
“无妨,多谢。”萧焱在萧重信的注视下重新落座。
木嵩仿佛没察觉到席间气氛的变化,待萧焱坐下之后,再问萧重信:“王爷意下如何?”
萧重信望着坐在木良江侧首的木先。
萧焱抓紧了座椅扶手。
“既如此,那枚扳指,便当做信物吧。”萧重信没再看萧焱,而是端起酒杯,敬向木嵩,“木相别嫌弃我太寒酸就成。”
“哈哈哈哈,王爷客气。”木嵩哈哈大笑,微抬手,自有侍女捧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对成色上佳的碧玉镯,侍女捧到了萧焱面前。
“阿蕴不在,做父亲的便替她收下吧。”
……
宴席结束之后,木嵩带着两子一孙亲自将萧家父子送至门外。
其后萧重信上车,萧焱骑马,父子二人一路无言。
等回到镇南王府,走进大门,萧焱再也忍不住:“爹!”
走在前面的萧重信停下脚步,转过身:“你在冲你老子吼?”
萧焱从不敢向萧燚那样顶撞父亲,若是以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他纵有天大的怒气也要立刻偃旗息鼓。
但是今天不一样,事关他的女儿,那是他跟妻子视若珍宝的女儿!
“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萧焱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木家结亲?”
“爹究竟看上了那木先哪一点,他哪一点配得上阿蕴?”
“你懂什么!”
“我什么也不懂,但我知道那小子配不上阿蕴,我也知道阿蕴不会想嫁到永安来。她的亲舅父含恨冤死,木嵩亲自监斩,爹你却要将她许配给监斩官的孙子。”
“萧焱!”萧重信怒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你们一个两个,翅膀都硬了是不是?”
“你是我爹,我不敢忤逆你。”萧焱牙关打颤,逼着自己不要躲避萧重信的直视,“但是阿蕴是我的女儿,我不同意把她嫁进木家。”
萧焱刚说完,就被萧重信一脚踹倒在地。
这一下牵动了背上刚刚愈合的伤,他瞬间白了脸。
亲卫不敢上前扶,他缓了须臾,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爹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退。”
“好好好,那我就如你所愿。来人!”
“把鞭子拿来,给我打,我看他到底退不退!”
前院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后院,正带着萧明蕴一起在萧燚院中玩耍的林晴烟听了消息大惊失色,把萧明蕴交给青儿,提裙便向前院狂奔而去。
“娘!”萧明蕴被青儿搂在怀里,并未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因为母亲的失态而感到不安。
“怎么了?”萧燚在外头树荫下坐了会儿,木良漪刚把人扶回去,听到动静出来询问道。
“好像是二公子因为什么事触怒了镇南王,在受罚。”青儿言简意赅道。
木良漪转身,看到了已经走到门边来的萧燚。
她也听见了青儿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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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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