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病”了半个月后,谢昱终于上朝了。
半个月后的朝堂与半个月之前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三个人——皇帝,以及左右二相。
文武百官行过大礼后便开始吵,谢昱则坐在龙椅上装聋。他一会儿思考木良漪今日要出什么招,一会儿神游天外,游够了看会儿吵架,不想看了再接着思考。
大约半个时辰后,忽有侍卫来报:“禀告陛下,太妃说有要事,需当朝面见陛下。”
木太妃?
她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要替父亲求情吗?
谢昱跟满朝文武心中有一样的疑问。
她若真要求情,几乎可以预想,双方对抗的优势会极力倾向木嵩那一边。
她不只是先帝妃嫔,还是亲手将当今扶上皇位的人。
海山青望着一身素服,素颜散发的木良清缓缓入殿,两眉之间的川字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加深。
“太妃娘娘为何这般形容?”
朝臣们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木良清在议论声与无数道或友善或不善的探视中从容不迫地走到大殿中央,以最标准的姿态向谢昱行礼:“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妃快快请起。”谢昱道,“太妃来此见朕,是为了何事?为何如此装扮?”
木良清并未起身,叩首之后直起上身,道:“妾身今日来此,是要向陛下请罪。”
“太妃何出此言?”
“其一,是隐瞒不报之罪。”
“其二,是大逆不道之罪。”
“其三,是以血亲之身份,替父请罪。”
三句话落,满殿哗然。
“木良清!”木嵩指着木良清怒吼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木良清无视木嵩,微仰头望着高座上的谢昱,接着道:“妾身全家当初被北真掳去做人质,为质期间父亲与北真太后刘氏暗中达成协议,父亲回归大周之后,刘太后将暗中助其成为大周宰辅,而父亲则需要极力主和,劝我朝皇帝向北真称臣纳贡,求和避战。妾身明知此事,却直到此时才站出来揭露,此乃隐瞒不报之罪。”
“木良清!”
“木相住手!”
泰和帝高声制止,但木嵩极怒之下的一脚还是落在了木良清身上。
周遭的官员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主战派的去拉木嵩,主和派的去护木良清,分工竟然出奇地明确有序。
木良清是女子,官员们碍于男女有别不好近身。海山青关切地问道:“太妃娘娘可还好?”
木嵩那一脚踹在了木良漪肩头,她忍着痛意拂掉肩头的脏污:“无妨,多谢海相。”
“妾身今日要当着陛下与百官的面揭露自己亲生父亲的罪行,以女告父,此乃大逆不道之罪。”木良清的声音更加坚定,“其三,吾父木嵩执迷不悟,妾身以木嵩之女的身份,替父亲向朝廷请罪。请求陛下下旨,彻查木嵩与北真暗中勾结一案,彻底清除藏匿在我大周朝堂上的蛀虫!”
“同时,妾身也愿意替李云令及林飞云作证,请大理寺立案,替林帅平反,还李尚书清白。”
“简直胡言乱语,不成体统!”此时一名言官站出来激动地指责木良清道,“后宫不得干政。太妃此举,实乃扰乱超纲,应立即驱出大殿。”
“我看你才是为了私欲是非不分,身为言官趋炎附势,我以与你同在一处共事而为耻。”另一名言官直接大骂,后又道,“太妃娘娘舍私情而顾大局,弃私利而保良知,此乃深明大义之举,缘何到了你嘴里变成了霍乱超纲?”
“就是,我朝自太祖之时便有太后垂帘听政之制,你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置祖宗之法于何地?”
“木氏女是太妃而非太后,且陛下并非稚童,并不需要太后垂帘辅政。且她身为女儿状告生父,此举就是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好了!都给朕闭嘴!”谢昱头一回在朝堂上发火,“再吵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海山青执着笏板走到中间跪下,“如今舆论沸反盈天,若朝廷再无举措,民间谣言只会聚沙成塔,重则将会动摇国本。老臣请求陛下下旨,彻查李云令、林飞云所告之案,若当真是他二人诬告,也好尽早肃清舆论,还木相清白。”
未待谢昱说话,丁坤、于林甫等人纷纷站出来,附和道:“臣等附议。”
与此同时,主和派一干人员也站出来,请求道:“陛下三思啊,木相乃朝廷重臣,因几个宵小之辈的诬告便要查他,实在不妥。”
谢昱看着跪在木嵩身后的过半朝臣,紧张的同时只觉得讽刺与可笑。大周皇室姓谢,但是朝堂,却快要姓木了。
“来人。”谢昱道,“除去木嵩官袍官帽,押入大理寺狱,等候彻查。”
主和一派慌忙高喊:“陛下,陛下……”
然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入内将木嵩带走。
“陛下!”一名头发花白的官员忽然也摘下官帽,“老臣……”
忽然从旁冲过来一个人影,夺过他的官帽重新扣回他头上,官员要说的话自然也被打断。
众人定睛一眼,原来是在谢昱身边伺候的喜云。
“老大人,您若是辞官了,家中一十八口人要如何养活呢?”喜云附在官员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年头盗匪横行,出了永安城,可没人能保您跟您家人的平安。”
在官员惊恐的目光中,喜云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背,道:“老大人,奴婢已经帮您将官帽理正了,放心吧。”
说完,他走到木良清身边,搀扶她起身:“太妃娘娘,地上凉,注意身子。”
木嵩背侍卫带出大殿,带头提出辞官的官员不知为何没了动静,主和派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
“朕累了,退朝吧。”谢昱说完没给百官反应的时间,直接下了龙椅。
“……臣等恭送陛下。”
……
“你让喜云跟那老头儿说的什么?朕看他摘了帽子,是要辞官的,后来怎么不辞了?”
“威逼利诱而已。”
谢昱又看向喜云:“那是威逼,还是利诱?”
“回陛下,奴婢跟那位老大人说他返乡路上匪徒横行,很不安全。”喜云拿着小锤儿,一个个给谢昱砸着核桃。
“哈,是威逼。”谢昱捡了颗核桃仁吃了,又问木良漪,“凭这招吓唬几个人还行,要是人多了可就不好办了。”
“陛下大可放心,人不会多的。”木良漪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下难道觉得他们聚集在木嵩门下,是为了什么深情厚谊?”
“他们支持木嵩,根本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想让木嵩倒下,是因为领头羊一旦倒了,以朝中两派水火不容的态势,主和一派的人一定会遭到主战派的大肆打压。”
“你不就是主战一派的吗?”谢昱不解,“主和派的人受到打压,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你见过执棋之人把自己归入黑子或是白子的?”
谢昱恍然大悟。
“但大理寺丞薛尽忠是是木嵩的人,你放心把案子交给他来查?”
“自然不放心。”木良漪道,“木嵩只是暂且关押在大理寺狱,但是案子的主审官不是薛尽忠。”
“那是……海银川?”谢昱猜测道。
“陛下金口玉言,那就海相吧。”
“……他要是借机排除异己呢?”
“所以要给他派一个得力助手。”木良漪道,“殿中侍御史齐辙是个不错的人选。”
谢昱瞳孔微缩,有些急切道:“查案关齐辙什么事?他又不是刑部大理寺的人。”
木良漪好奇地看向他:“怎么每次提起齐辙,陛下都比平时激动?”
“……你想多了。”
木良漪未再多问,接着道:“言官正好,他们的指责本就是监督百官,向上谏言。且齐辙年轻有为,能力出众,是朝中青年官员中的佼佼者。且他出身清流世家,家风严谨,从不结党。不论从家室还是能力来看,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齐家与木家是姻亲,他该在此案中避嫌。”
“齐夫人只是齐辙的堂姑母,两家的姻亲关系是拐了弯的。再者,朝中百官相互结亲的多了,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若要细论,恐怕大半个朝堂都能与木家扯上关系。”
谢昱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仍坚持道:“非得是齐辙,不能换个人吗?他将木良江看作挚友,如今叫他去查木嵩,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木良漪要的就是故意“为难”,但这个意图并不适合告诉谢昱。
见她沉默,谢昱便知道她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有转圜。
他有些生气,忽然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喜云一愣,接收到木良漪的眼神之后,连忙放下锤子追了上去:“陛下,您慢些。”
“姑娘,晚膳在哪里用?”青儿问道。
木良漪见天色还算早,想了想,道:“去蓬莱阁看看三姐姐跟和安吧。”
木良漪与青儿将出宸元殿,迎头碰上了去而复返的谢昱。
“陛下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朕的宫殿,凭什么是朕走?”谢昱气糊涂了,走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
“哦。”木良漪道,“我这便走,陛下请回。”
不知道青儿是不是故意的,经过谢昱身边是抬手掩住嘴,做出忍笑的表情。
“……”谢昱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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