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回到瑶瑟院时,孟顽已经脱了外袍,只着诃子坐在案前习字,她近来多有懈怠,手上生疏了不少。
“回来了,可瞧见她去做什么了吗?”孟顽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向云苓。
“都瞧清楚了,她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说来也巧,那侧门就在瑶瑟院北边不远处,想要到侧门就必然会经过瑶瑟院,之前云苓就是从那道门将圣人领进来的,也难怪今日会被她们二人撞见。
“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娘子聪慧,奴婢亲眼所见这春月将玉佩同一封信交给了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云苓笑的狡黠,显然是明白了春月是在替孟怡往外递信。
孟顽忽然想起在慈济寺时她与绿烟偶然撞见孟怡同一郎君私会之事,那日孟怡所戴的耳珰应当也是与玉佩一套。
当时她只注意到郎君瞧着出身不凡,否则也不会让孟怡宁愿舍弃郑持盈也要同他幽会,虽觉得那耳珰眼熟却并未深思。
孟怡被圣人责罚一事即便孟家瞒得再紧还是会有风声走漏,毕竟那日在场的贵女众多,她定然是怕那位郎君因这事同她疏远。
眼看就要到手的金龟婿,她们母女怎能忍心放走,甚至铤而走险不顾禁足期也要与那人私相授受。
孟顽并不在乎孟怡与谁私会,又要同何人成亲,她只想知道那块海棠玉佩孟怡从哪里得来的。
她这块璎珞是阿娘的遗物,那玉佩也应当是,阿娘病逝时身无长物,只留给了她这块海棠璎珞,翡翠本就名贵,粉翡则更是罕见。
虽然府中之人都言阿娘出身低微,是使了手段才勾引了阿耶,可孟顽却知道明明就是孟珈见异思迁,贬妻为妾。
为了迎杨氏进门,他对外谎称原配病逝,却暗中将阿娘囚禁在这偏僻的瑶瑟院内不得外出。
这些事情都是在她回府后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她那时年幼无知,可孟晖却不同,他比自己年长六岁,此事发生时他早已记事,却还是能心甘情愿的认杨氏为母。
孟顽恨透了孟家的人,这些事情只怕是那位吃斋念佛的老夫人也是知晓的,所以她才会在见自己第一面时露出后悔愧疚的神情。
如果不出意外,孟怡手中的那块海棠玉佩应当是阿娘嫁入府中所带的嫁妆之一。
只是不知这嫁妆如今在谁手中。
云苓见孟顽面色不好,心中诧异,抓到了孟怡一个如此大的把柄,娘子却并未见喜色,她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的,见状也不好再多言。
她安静的侍候在孟顽身边,但孟顽心中藏着事,只想一个人待会儿,朝着云苓摆了摆手,“云苓今日辛苦你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诺。”
云苓知晓孟顽的习惯,晚间是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的,她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云苓一走,孟顽就像是被人卸了力气一般,无力的趴在案上,未干的墨汁蹭了她一身,也无心过问。
她想替阿娘拿回属于她的一切,想揭露孟家人唯利是图的嘴脸,可她势单力薄又无从下手,她甚至连阿娘的嫁妆里有什么都不知道。
李翊今日一来就见活蹦乱跳的孟顽蔫哒哒的趴在案上,“今日不是与康宁郡主小聚吗?怎么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唉~与阿宁相处自然是极为舒心的。”孟顽将脑袋埋在双臂之中,声音也变的沉闷闷的。
“那就是有人惹你不快了?”李翊在心中将孟顽能接触到的人想了个遍,最后还是将嫌疑落在孟家人的身上。
“是你那个是非不分的兄长,还是那个偏心到没边的阿耶?”
孟顽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李翊从铜镜中看到她摇头又点头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宠溺一笑,“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孟家的人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小人!”孟顽义愤填膺地说。
此时见孟顽少有的疾言厉色,李翊也正色起来,往常受了委屈孟顽也不曾如此,看来今日定是孟家做了什么这才让她忍无可忍。
“同我说说,我与你一起想个法子给孟家一个教训!”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孟顽却隐隐能听出他话语间暗藏的威严与不怒自威,想起二人初相识时,她明明对长离很是惧怕,不过短短几月她便可以对他颐指气使了。
孟顽心中长离早已是最亲近之鬼,于他并无什么不可说,索性将今日的发现一股脑的如同倒豆子一般讲了出来。
“我想拿回我阿娘的嫁妆,可惜我独木难支、势孤力薄护不住阿娘留下的东西。”
李翊轻笑一声:“昭昭你这是在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你这话怎讲?”孟顽不解的蹙眉。
“你可是有这天底下最大的靠山。”
孟顽心中更是不解,她虽然与康宁郡主交好,可郡主并无实权,又被娇养在深闺,孟珈是朝廷命官,就算她身为郡主怕是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势随意处置,她自嘲般地问道:“靠山?谁?”
“我。”李翊掷地有声的回答。
“狂妄!”孟顽失望地撇了撇嘴,她还当是谁,原是他这个自大鬼。
“算了同你说这些也是无用。”孟顽一边嘴上嫌弃着李翊,一边将桌上乱糟糟的草纸一一收拾妥当。
和一个鬼说这些,还不如早些收拾收拾入睡。
李翊问道:“不信?”
孟顽肯定的点头回道:“不信。”
“昭昭,信我保你一世富贵安乐。”
收拾的动作一顿,眼睛忽然有些酸涩,孟顽眨了眨眼想让眼睛舒服一些,可一滴泪却突然落下,卷翘的睫毛拦住了这滴泪的去路,挂在其上悬而不落。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人莫名的信服,此刻孟顽是真心的相信长离会护她一世,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似乎真的可以依靠,可以替她遮风挡雨。
此时此刻,她说不出旁的话,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可最终都化成了一句,“好,我信你。”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少女眼中的倔强,院外寂静无声月光无声的落满庭院,她的目光温柔的看向手中璎珞,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感受着它的沟壑,如同抚摸最亲近之人温暖的双手。
“我信你,那你要如何帮我?”孟顽反问道。
李翊轻笑一声,“帮你拿回你阿娘的嫁妆如何?”
“你说的容易,我如今的身份是侍妾沈氏之女,如何能拿到原配夫人的嫁妆?”
“你拿不到,但是有人却可以。”
孟顽忽然想到了一人,她的阿兄、孟珈原配所出的嫡长子。
“孟晖!”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而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拿不到但他可以啊!孟晖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孟顽激动地站起身来,原地转了几圈恨不得要蹦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就将他给忘了!”
大雍律中便有规定,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①。即妻子的嫁妆不在夫家及其兄弟分家时的财产分配,所有权只归属妻子本人。
若妻子身死则子成母财,无论男女皆可继承,子嗣多者则由诸子平分。
再者若是无子而亡,就需归还娘家。
总之,在孟家除了她与孟晖无人可以霸占阿娘的财产。
心中打定了主意,孟顽则开始思考该如何实行,依孟珈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这嫁妆他定然是不会交给孟晖的,只怕都被他给霸占着。
“你可有你阿娘的嫁妆单子?”
李翊这一问又让孟顽冷静了下来,她年纪小根本就不曾接触过这些,就连女子该学的管家中馈之事她都一概不知。
杨氏有意将她养废,等到了年纪便可作为一件精致的礼物送给权贵,无需太过聪慧,只要有一副好相貌便可。
毕竟这样的草包美人更好拿捏。
正是因为知晓空有美貌的小娘子就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附他人而活,所以李翊并不是一味的大包大揽,替孟顽将所有事都做的万无一失。
他更希望孟顽可以独立的行走在这天地间,无需对他人摇尾乞怜,不必将命运交付给他人。以才智为手腕,以心性为武器,即使没有他的庇护也可以随性自由,无需无需屈服于她所不喜的规则。
李翊正一步步引导着孟顽拥有无坚不摧的手腕与心性。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孟顽又蔫了。
女子嫁人时会保留一份嫁妆单子作为底账,以备日后查询,男方哪里也会收存一份。
阿娘被囚禁时身边的人都被孟珈给处理了,这份单子只怕也早就被他收走了,至于外祖那边也是早早就断了联系。
想要拿到嫁妆单子只怕还是要从孟家这边下手。
李翊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等着她想出破局的对策。
屋内静谧一片,孟顽长久的坐在原地,忽灿然一笑,“我不需要什么劳什子嫁妆单子。”
“阿娘故去多年,这嫁妆怕是早就被孟家挥霍大半,同孟家的家产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不要说是我了,怕是孟珈与孟老夫人也分不出来了!”
“所以?”李翊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她也不算是太笨。
“所以,只要能证明这是阿娘的嫁妆便可,至于有多少皆由我与孟晖说的算。”
孟晖继承了孟珈的自私自利,想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①: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出自《唐律疏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 4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