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昇明和麒伽在矮几两侧相对而坐。
“七皇子和皇后想拉拢你,你为什么都拒绝了?”
对着皇后、太子和郑昭都能说出来的话,此刻却好像梗在麒伽的喉咙里,他垂下的目光落在赵昇明的衣角上,没有回答。
赵昇明说:“因为你信我,是不是?”
麒伽仍然没有回答,但目光终于能投在赵昇明的脸上了。
“如今北方边境形势复杂,牵涉众多,我无法和你细说。“赵昇明认真地看着麒伽的眼睛,那双狼崽一样的眼睛亮亮的,里面盛着许多疑惑,”但我保证,我决不会置北原的百姓于不顾,你相信我吗?”
麒伽抿着嘴唇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信我吗,麒伽?”
“嗯。”
麒伽突然变得少言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赵昇明也不逼他,转而说道:“那日我气急了,不该骂你,也不该罚你。”
这些日子里的所有委屈加起来,也没有听到赵昇明这句疑似道歉的话时感受到的委屈大,麒伽觉得一股强烈的酸意从心底涌起,直往他眼眶那冲。
麒伽从身后摸出来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对着赵昇明大声道:“你还把我给你的药随便扔在那里,你知道这药多珍贵吗?我只有两瓶,一瓶给了你,你都不懂得珍惜!”
赵昇明看着那眼熟的白色小瓷瓶,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
麒伽看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怀疑我,怀疑我要毒害你,”麒伽有些伤心地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信我,现在还要让我信你,我不信,我不要,凭什么。”
这事赵昇明自知理亏,也不出声辩解了,等麒伽吼完说完,像头小兽似的停下来喘气时,赵昇明才开口道:“是我不对。”
麒伽又抿起嘴唇。
“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你的好心。”赵昇明说,“我身上都是旧伤痼疾,北原的神药对我用处不大,你好好收着吧。”
麒伽仍然不说话,赵昇明看着他委屈的表情,哄他道:“别气了。”
麒伽第一次听赵昇明这么温柔地说话,差点就缴械投降,只能将嘴唇抿得更紧,不去看他。
赵昇明见他有所松动,继续道:“之前不是说要带你去跑马吗,忙得都快忘了,今天去。”
麒伽没忘了这事,只是确如赵昇明所说,这些日子,成亲、进宫、参加宴会,确实太忙,他也就没再提这事。
此时赵昇明提起,还用这讨好的语气,麒伽终于绷不住了,小声道:“真的?”
赵昇明见他终于松了口,便催促道:“去换衣服。”
麒伽跳下榻,脚步轻快,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头问道:“你不是让我禁足十五日吗?我今日能出门了?”
赵昇明倒是忘了这一茬:“今日我带着你,自然可以出门,剩下几日看你表现。”
麒伽挑了挑眉,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快步跑去卧房里换赵昇明送他的胡服了。
赵昇明坐在原处,看向榻上麒伽留下的那个白色小瓷瓶,伸手拿了过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桌边去看麒伽写的大字。
麒伽刚开始习汉字不久,都只是写一些简单的字,“大坏人”三个字是他很快就能掌握的,可是自己的名字笔画并不简单,也不是日常会用到的字,在那张宣纸上,“赵昇明”三个字却写得工工整整,笔画流畅。这是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才能写出来的字。
赵昇明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宣纸上的字,轻轻抿了抿嘴。
麒伽换好了衣服,贴身的胡服显得他身高腿长,十分利落。赵昇明和他一起坐进马车,带着高修和几个侍卫便朝京郊的田庄里驶去。
田庄门口立着一块大石,上面写着“白云庄“。大石旁等着一位身穿布衣的男子,见到赵昇明便跪下行了礼,将二人引进庄子。
这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清秀,麒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想这京城的庄稼人都如此气质出众,果然是富庶之地。
进了庄子,赵昇明和麒伽简单用了茶后便去了马场。两个马夫走过来行礼,赵昇明让小厮给了些赏,对麒伽说:“你去挑匹马跑跑。”
麒伽在北原时几乎每日都要骑马,到了京城的这些日子,出行却都是马车,他早就想骑马飞奔了。如今看了这庄子里广袤的田地、开阔的马场,激动难耐,赵昇明话音刚落,他就快步走向马厩。
不一会麒伽便骑着一匹赤马,由马夫牵着走到赵昇明面前。
赵昇明说:“这马名叫惊帆,崔豹《古今注》里记曹真有马‘名惊帆,言其驰骤如烈风之举帆也’。”
麒伽摸着马的鬃毛,不解道:“什么意思?”
赵昇明说:”这马脾性很大,你跑两圈试试,不要勉强。“
麒伽自小便和马亲近,知道不同马匹脾性不同,也知道如何驯服不同脾性的马匹。他从马夫手中接过缰绳,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长啸一声,飞奔而去,身后腾起灰尘。
赵昇明转身朝马厩走去,牵出一匹毛色白青相间的骏马,利落地翻身上了马,也跑了起来。
麒伽已跑了一小圈,正从远处骑着马过来,看着赵昇明一身白衣又坐在一匹白马上,像是不染凡尘的世外高人。
赵昇明看麒伽坐在马上呆呆的样子十分好笑,叫他道:“麒伽,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麒伽回过神来,道:“好啊,彩头是什么?”他比武输给了赵昇明,刚好能在马场上赢回来。
“你若是赢了,”赵昇明道,“就不用再禁足。”
麒伽不满足:“我若是赢了,就不用再禁足,你还得满足我一个要求。我若是输了,我便也满足你一个要求。”
“一言为定。”
马夫用口做哨,一声哨声后,赵昇明骑着白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伏低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麒伽紧随其后,拉紧了缰绳。
麒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马是比走路更自然的事,而赵昇明的马术则是在军中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两人骑术不相上下,你追我赶分不出输赢。
田庄不比草原,并不能真的放开了跑马,快到庄子边缘时,赵昇明轻收了一下缰绳,麒伽瞬间便领先一个马头,赢下了比试。
麒伽勒住马,笑得一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我赢了我赢了!”
赤马轻喘着气,绕圈慢走着,麒伽突然敛了笑严肃道:“你是不是让我了?”
赵昇明笑道:“这么不相信你自己?你骑术很好,即使从未骑过的马,也能很快驾驭它。”
麒伽这才又恢复了笑脸:“那我不用禁足了,另一个要求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赵昇明应了好。
麒伽在庄子里骑了个痛快,惊帆脾性虽烈,但速度极快,麒伽和它相处了半个时辰后,便能得心应手地驾驭它了。
赵昇明坐在马场边上,一边喝茶一边看麒伽骑着赤马飞驰。汗水顺着麒伽年轻的脸庞往下流,在太阳下发出亮光,赵昇明仿佛能想象出他在北原的样子。
麒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牵着马走向赵昇明,脸上有些红,神采飞扬。
“麒伽,”赵昇明站起身,“你想不想去崇武堂上课?”
崇武堂是宫里教习骑射武术的地方,每日都有教习师傅值守,教皇子和世家子弟们武功,强身健体。
赵昇明不能每日和麒伽来田庄骑马,他也不想把他每日都拘在府里,麒伽在崇武堂或许还能活动得多一些。
经过上次的事,麒伽对进宫有些抵触。赵昇明让他好好想想,不用立刻就决定。
两人在田庄里用的午膳,食材都是直接从庄子里摘取的,十分新鲜。麒伽跑了马,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
午后,赵昇明带着麒伽在田庄里转了转,田庄里除了马,还养着鸡鸭牛羊,农户们在田里耕作,田里种着高粱和油菜。
令麒伽惊讶的是,田庄里竟然有练武场和兵器库,并且规模都不小,只是今日并没有人在练武。
赵昇明看麒伽对兵器库很感兴趣,便带着他仔细看了看,还说:“你看上了什么,可以挑一件回去。”
“真的?”麒伽眼睛一亮,认真地挑选起来。
他试了试弓箭,又抽了两把宝剑出来细细察看,最终挑了一把玄铁刀,刀锋冒着寒光,刀柄镶嵌着一红一绿两颗宝石。
麒伽十分喜欢这把新得的刀,离开田庄的路上也一直抱着它。
回到静王府时,郑昭出来迎接,见麒伽两鬓的头发都有些散了,散落的发丝胡乱地贴在脸上,但眼睛亮晶晶的,很尽兴的样子。
赵昇明走在他身边,脸色有些疲倦,不过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
郑昭趁两人间氛围好时开口问道:“王爷今日回卧房歇吧?书房那张榻也不是很舒服。”
赵昇明看了眼麒伽,见麒伽也面带期待地看着自己,便说:“好,让人送水来吧。”
时隔几日,两人又同床共枕,一片黑暗中,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
赵昇明快要睡着时,听见麒伽轻声叫他,但他已经困了,只敷衍地“嗯”了一声,随后他听麒伽说:
“赵昇明,那日我在书房说的话,你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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