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我今晚上能和赵昇汶他们去戏园子吗?”
郑昭在书房里给赵昇明磨墨,听见外面麒伽的声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王爷,王妃这称呼实在是不合礼数……”
赵昇明在纸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算了,他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总比整天把本王的大名挂在嘴边好。”
郑昭皱着眉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麒伽第一次去了崇武堂上课。
他身份在一众贵族子弟中算得上有些尴尬,不过赵昇明提前知会过管事的大师傅,其余教习师傅们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麒伽骑术和身手都极好,只是在弓箭和近战上稍逊一筹。
教习师傅问他:“殿下可有常用的弓?一般用多重的弓?”
麒伽说:“我没有弓,我之前试过赵昇明的弓,不清楚是多重。”
他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连原本在偷偷说小话的几个年纪小的世家子都闭上嘴,转头看他。
静王年少便披甲征战,又是本朝第一个获封亲王的皇子,在一众皇子世家子中威望极高。加上他常年在军中,总是不苟言笑,大家对他都是既敬又怕。
因此这些学生们听见麒伽就这样大剌剌地叫出了静王的名讳,都噤了声,心下都有些震惊。
“咳咳,那,那殿下便试试这把弓。”教习师傅递上手中的弓箭,指导麒伽引弓、搭箭、射箭。一旁的世家子们这时候都转过了身,开始各自的练习。
麒伽“咻”地一声射出一箭,可惜脱了靶。
麒伽解释说:“这弓太轻了,我使不上力。”
教习师傅另拿了把重些的弓,叮嘱道:“殿下再试试这把,切记不可勉强,否则容易受伤。”
麒伽轻而易举地拉开了弓,这次射中了六环。
“殿下姿势很好,”教习师傅夸道,又拿过另一把弓,“请殿下试试这把,看是否更趁手。”
崇武堂里的皇子和世家子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转头看向麒伽。麒伽手上的那把弓重达三百斤,至今除了教习师傅还没有人能拉开。
大家都好奇麒伽能否拉开。
麒伽拿过弓箭,比刚刚那把又重上许多,不过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拉开弓,瞄准了前面。箭矢“咻”地飞出,猛扎进靶子里,几乎整个箭头都没进了靶子。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
教习师傅笑着拍了拍手:“王妃殿下臂力惊人。”麒伽听了心里很开心。
放课后,赵昇汶和范容正商量着要去酒楼里吃酒,问麒伽要不要一起。麒伽十分想去,但想起早上出府时郑昭的叮嘱,只能忍痛拒绝:“今日赵昇明要来接我,我不能去,下次吧。”
“王妃殿下,”范容正欲言又止,但最终仍然开口道,“您直呼王爷名讳,是为不敬。”
他话说得直白,麒伽脸上有些挂不住。
虽然府上的女官和他讲了许多次,不能直呼王爷名讳,也不能对着王爷直称“你”,但麒伽常常会忘记。北原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兄长华罗娶了妻,两人都是直呼对方的名字,因此麒伽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
赵昇汶见氛围尴尬,出来打圆场道:“容正说得太过了。殿下,四哥身份尊贵,他的名讳,不便在大庭广众下叫。”
麒伽想到每次他不小心叫了赵昇明的名字,周围的人都会突然安静下来,并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这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三个人正在这说话,赵昇明的马车便停在了不远处,驾马车的小厮朝麒伽略一点头,麒伽便对两人说:“我得走了,下次再见吧。”
麒伽钻进马车,赵昇明正坐在里面看一封信,他眉头微皱,看上去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麒伽想着范容正的话,试探着叫他道:“四哥?”
赵昇明手一抖差点把信纸撕了,斥道:“乱叫什么?”
麒伽说:“范容正和赵昇汶说我不应该叫你的名字,确实,课上其他人眼神也很奇怪,那我和他们一样叫你四哥好了。”
赵昇明心想,果然同侪的压力最有用,郑昭和女官纠正他这么多次,他都改不过来,在这里被别人一盯被范容正赵昇汶一说,他竟然改口了。虽然不知道这改之后的称呼是更好还是更糟。
不过,那日回府后,郑昭听见麒伽对赵昇明的称呼,两眼一黑,差点没把手上捧着的茶盏摔到地上。
“四哥,今日放课后我能和赵昇汶他们去戏园子吗?”麒伽从院子里走到了书房门口,又问了一遍。
赵昇明抬头说:“戌时之前回府。”
“好,一定!”说完,麒伽又蹦跳着离开了。
*
第二日赵昇明难得在家休息,便捉了麒伽来要考校他的功课。
麒伽进步不小,已经能读写许多字了。
不过夫子倒是漏了最关键的两字,便是麒伽的名字。麒伽的名字有北原文字和对应的汉字两种写法,夫子恐怕是担心犯了忌讳,因此一直没有教他。
赵昇明在宣纸上用正楷一笔一划地写下“麒伽”两个字,笔还没放下,就听见麒伽说:“怎么这么多笔画啊?”
“快来临摹,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像什么话。”
麒伽闷闷不乐地拿起笔,开始临摹。
赵昇明之前只是让人带着他读书练字,还没有亲自看过,如今看到麒伽握笔的姿势,才知道他的字怎么会写得那么别扭。
“麒伽,谁教你这么握笔的?手指放松些,笔杆都要被你捏断了。”
赵昇明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又用手点了点他的手指:“用食指和中指握住,拇指放在这,这里抵住下面,稳定笔杆。”
麒伽突然觉得有些热了,他闻着赵昇明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一时间手指竟然僵硬得握不住笔,接近纸面时笔尖轻轻颤抖起来。
“下笔要稳,像你拿刀一样。”赵昇明一边说,一边从麒伽身后伸手握住了他握笔的右手,“本王带着你写一遍,你记着笔画顺序。”
麒伽瞬间心跳如鼓。
赵昇明右手指腹上有练武持剑留下的茧,摩挲着麒伽的手背,有些粗糙。而他的手心又异常柔软,是截然不同的触感。赵昇明手很稳,带着麒伽写完了他的名字。
麒伽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笔画顺序,一点也没记住。
“好了,你自己写吧。”赵昇明见麒伽心不在焉,便让他练习,自己拿了本书坐到一边去看了。
麒伽乖乖地在纸上练习写自己的名字,赵昇明见他听话,问道:“在北原的文字里,你的名字怎么写?”
麒伽在另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两个异族文字,赵昇明饶有趣味地凑过去看。
“这在北原语里是什么意思?”
麒伽颇有些自豪地说:“这是‘狼’的意思。”
赵昇明听完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早觉得麒伽和狼有相似之处,没想到他的名字竟然真是“狼”的意思。
“你笑什么?”麒伽不满道。
赵昇明说:“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不过你还没成年,最多只是一只小狼。”
*
赵昇明回到书房后,拿起了桌上的信。
大约一月之前,赵昇明第一次收到了暗卫带回来的管重山的信。信里管重山提到,自当年退出军营后,他便游历全国,直到最近才在嘉兴老家安顿下来。
刚离开军营那段时间,他确实和曾经同在军中的曹氏兄弟有联系,不过后来他居所不定,也就失了联络。如今他已在老家安顿,江南富庶,他的生活平淡闲适,年轻时的那些豪言壮志,于他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赵昇明将这封信读了好几遍,提笔数次,却无法回信。
他想到信里提到的曹氏兄弟,曹愈稳重可靠,曹汾胆大机灵,两人曾是他手下的得力将领。曹愈擅长排兵布阵,曹汾则喜欢奇袭,两人一静一动,配合默契。在他们两人的辅助下,赵昇明带领的镇北军曾经创下三战不损一兵一卒的记录。
赵昇明想着管重山所说,曾经沙场上的那些血腥和残酷,胜利和悲壮,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于他赵昇明来说何尝不是同样?他在京城养尊处优地待了三年了,早已忘了北境的风刮在脸上有多刺骨,北境的酒喝到口中有多辛辣。
他也想过,人生一世,不过几十载,他受上天眷顾,投胎到帝王家,干脆就这样过完一生也行。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所有的那些不甘和不得志又都冒出来,吱呀作响,让他无法安眠。他想,管重山一定也是这样。
难道他真的如麒伽所说,怕了北境,再上不了战场了?
看到鲜活的、踌躇满志的麒伽,再看颓废的、郁郁不得志的自己,赵昇明越发觉得羞愧。
赵昇明拿起一旁的毛笔,抽出一张信纸,思虑一会儿后,流畅地写了起来。他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地写完,又叫了暗卫进来,嘱咐他快马加鞭将信送到江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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