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戴胜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你想说的不是不知道,而是怎么办!”云霓道。
戴胜低下的头,缓缓抬起,从小到大,包围她的声音,始终是祖母表姑所言,她从未怀疑过那些教导是否正确,她只是盲目的听从,甚至忘记了思考。而今,不一样的声音,涌入她的脑海,两股力量争斗不止。但她还是想听一听后者的声音。
“戴胜,你必须爆发出自己的力量,去反抗,去挣扎,去挣脱开那条无形的锁链,只有那样,你才能获得尊重,你才能享受到公平的对待。你若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那与无知的,愚昧的兽,又有什么区别?”云霓道。
“不行。”戴胜只觉得头痛不止,她寻着惯性,制止了脑海中的争斗:“不行,不行。不是你说的那样。祖母和表姑都是为了我好,我也能感觉出来,姐姐是真心对我的。我不能叫她们失望伤心。”
“公道,你知道什么叫公道吗?”云霓急切的叫着:“她们待你不公道。就算灿星对你,是出于好心,可她那个好心,只是她以为的好心。我只问一句,你敢像反驳我一样,去坚定的反驳她吗?你不敢!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可你们却是不平等的,你感觉不到,是因为你习惯了,又或者说,是因为你从未在她们那里获得过尊重。你还没发现吗?她们从未有过标准的对错,她们的对错是变化的,是分人的。她们那不算真正的对你好,要果真对你好,那该用一样的标准对待你和灿星。”
“长辈们自然有长辈们的道理。”戴胜道:“孩子和孩子不同,祖母说,是因我和姐姐不同,所以她才用不同的办法教导。”
云霓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愤怒,却又说尽了能想到的所有言语,她只觉得悲哀,许久,缓缓道:“人须自赎!我急又有什么用呢!”
此后,云霓便不再提起这些,戴胜虽依着惯性,反驳了云霓所言,心中却反复咀嚼着云霓的话语。她从未想过,还可以这么思考。
云霓虽面上不再劝解,心中却还不愿放弃,她拿着那只装有毒药的盒子,心中又生出一个主意。
离别时刻,长辈们说着客套话,灿星头上簪着那支夜明珠簪子,腰间追着那串华丽精美的玉佩,亦与长辈们谈笑着。
云霓拉戴胜躲在后方,悄然递给她一张纸片,戴胜打开来,那是一张地图,标记着从长吟宫到灵犀宫的路。
“这是地图?”戴胜道。
“嗯。”云霓道:“收好了!你记得,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能来寻我。”
“谢谢你。我不会出事的。”戴胜道:“但我会收好,要是有一日,我能得自由,我便跑来看你。”
云霓捏了捏戴胜的手,而后走向灿星,她指了指头上的钗,赞叹道:“宗女眼光甚好,我戴上你送的钗,都不舍得摘下来。”
灿星乐得不行,几乎蹦跳起来,腰坠叮叮作响。
“郡主送我的腰坠也好看的很。”灿星道。
长辈们亦甚是欣慰。
瑞景道:“这就好,瞧见你们感情好,我们做长辈的,心里也跟着高兴。”
一团乐融融的气氛间,云霓忽然掏出那个装了毒药粉的盒子,看的戴胜心惊胆战。
云霓却丝毫不慌,道:“险些忘了,我也有送戴胜一支簪子。”
云霓当着众人面,走向戴胜,将盒子递给她,同时道:“戴胜,我送你的那个簪子,上头有颗夜明珠,需时不时的,放进这盒子里,才能保珠子一直光亮。快把这盒子收好了。”
众人皆看向二人,戴胜不敢大声,轻声问:“云霓,你做什么?”
云霓却眨巴下眼,轻声回话:“抓强盗啊!”
“别这样!”戴胜轻声劝。
云霓强行将盒子放进戴胜手中,大声道:“不要这般扭捏嘛!”
眼看祖母面露不悦,戴胜不敢再推辞,只能接过盒子,匆忙收起。
就在众人移开目光之际,云霓忽然道:“戴胜,你是不喜欢我送你的簪子么?怎不见你戴在头上?”
戴胜被惊了一跳,不解的看向云霓。
长辈们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她身上。
“我……我……”戴胜不知云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相信云霓不会害她,但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才能解围。
云霓猛然回头,大步朝灿星走去,凑近上前,不可思议道:“怎么在这儿啊!”
灿星顿敢尴尬。
不待灿星反驳,云霓便将灿星头上的簪拔下,道:“我送戴胜的簪,怎么就到了你头上?”
明明是云霓害灿星尴尬出丑,但灿星不怨云霓,却不满的瞪着戴胜。
戴胜害怕到手足无措,急忙耷拉下头,两只手,不安的捏在一起。
睿璟忙道:“她们姐妹关系好,这些首饰,难分彼此,这几日,戴胜身上的首饰,哪个不是她姐姐的啊!戴胜这孩子,就是粗心大意。郡主送的一片心意,她也不说收好,星儿见这簪子别致,没多想,便戴了。”
“对啊!我说怎么这支簪这般好看,没想到,是郡主的眼光。”灿星道。
“原是这么回事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姐姐抢了妹妹的呢!我心里头还想着,要抢,也该回去了再抢啊!这么明目张胆的,该说蠢还是坏啊!”云霓笑道。
族主夫人急忙拉了云霓一把,轻轻敲着女儿的头,说:“云霓,你这话说得,有些无礼了。”
“都是熟人!娘,你太生分了吧!灵犀宫和长吟宫,都是好几代人的世交了。我舅高祖母在这儿呢!都是一家人。”云霓道。
“你这孩子。”族主夫人无奈又宠溺。
欣桐客气道:“小郡主说的对,长吟宫和灵犀宫是一家,都是亲人,无需拘谨。但小郡主这声舅高祖母便无需再提了。”
“孩子说的对。舅曾祖父去的早,平日里,我们各有身份,为一族之主,一脉之首。便没顾及许多。但我们心中都记得,您就是我的舅曾祖母,是云霓的舅高祖母啊!”族主夫人道。
此话叫欣桐心中欢快,却又不能明面表现出来,她不再推辞。
云霓伸手拔下灿星的簪,道:“既说清楚了,那是否得把簪还回去了?”
云霓拉过戴胜,将簪插入她的发间,道:“我眼光甚好,这簪还是跟戴胜相般配。”
灿星又气又恼,钻进母亲怀中,睿璟心疼的抱住女儿,心想,这个刻薄的丫头,是铁了心叫我家女儿难堪。
睿璟自不能得罪族主一家,便话头一转,再次瞄准戴胜,道:“姨母,戴胜这孩子,也真是的,星儿拿错了,她也不提醒。幸是没有外人,不然倒叫人误会了星儿。”
欣桐不满道:“戴胜,快给姐姐和郡主道歉。”
云霓道:“戴胜何错之有?”
欣桐道:“她连自己的东西都看顾不好,幸是及时发现,经过这一次,今后,她好长个记性,再不犯一样的错事。”
云霓还想争辩,被母亲制止。
族主夫人有意岔开话题,提及其他,暗示众人,将这小小风波轻轻揭过去。
于大人而言,孩子们的事,无伤大雅,自是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对于孩子来讲,那些难堪和屈辱,是巨大的,甚至是难以承受的。
戴胜万分希望此事轻轻揭过,再不提起,她害怕祖母的严厉,表姑的劝导,还有姐姐的责备。
灿星却无法揭过此事,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如此大的丑,她对自己在长辈面前,尤其族主夫人和云霓郡主心中的形象甚是在意。
待她们真正踏上归途,离开灵犀宫,坐进归程的车里。
戴胜劝在一个角落,她只觉得静的可怕。
欣桐端坐中央,一旁是睿璟相伴,灿星委屈的窝在母亲怀里,一直强忍着情绪,此刻终不再隐忍,她从开始小声抽泣,而后抖着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睿璟边轻声哄着女儿,边偷偷看向欣桐,她心内有诸多不满需要宣泄,可欣桐不开口,她便摸不准主意,不便向戴胜发泄。
“好了,好了。”睿璟道。
“好不了了!娘,那么多人都看着呢!别人得怎么看我?我稀罕那个破簪子啊?”灿星道:“那簪子我一直戴着,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起。”
“小孩子嘛!她就算是郡主,也不过是个普通孩子,不像我们星儿这么伶俐,她定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被宠坏了,口无遮拦惯了。”睿璟道:“你没见她娘亲都制止她了嘛?她心里一定后悔着呢!你可不能为此,就想多了,更不能伤了你和郡主间的姊妹和气。”
戴胜吓得要死,她不敢出声,甚至想掐个隐身决,但她不能,只好尽可能的缩起身子,努力想要藏起自己。
“郡主跟我好着呢!郡主送了我那么好的礼物。”灿星道:“郡主怎么会在意那个破簪子?一定是你挑拨的。”
灿星直指戴胜,三道目光直直看向戴胜,叫戴胜浑身僵硬。
“是不是!是不是?”灿星尖叫着,她已经习惯了她对戴胜错的生活,一路被长辈偏爱护佑着,今日遭遇如此耻辱,她自然按着以往时候,长辈引导而至的思路,第一时间,将过错归咎在戴胜身上。她有一腔怒火,需要宣泄。虽说她平日对戴胜的疼爱是真心的,但面对个人利益时,那些疼爱和关照,只会叫她发泄的更加理所应当,毫无负担,她吼叫着:“我平日里对你多么好,你总是犯错,哪一次长辈们责骂你,我没有帮你了?你不懂事,每次出门我都惦记着你,提醒着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你就没有心吗?我丢了脸,你就光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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