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的心灵被这个发现冲击着,这么多年来,她都无条件信任着祖母和表姑,全然没想过总是站在道德高点训斥她的祖母和表姑会被私欲裹挟,这么多年来,她都惧怕被指责为自私,全心全意的讨好着祖母,表姑,姐姐。可当她忽然发现,那些指责她自私的才是真正的自私者时,她只觉得自己蠢的可怕。像是遮挡在她眼前的帘被掀开了,她恍然明白了许多事。
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而又将她推入痛苦境地。明白了为什么姐姐永远是对的,而她却总是错的那个。
戴胜终于明白云霓所说,这些年,她从未被当作人来对待,她就像那些被圈养,被驯化的兽。养兽人施加各种标准,各种要求,各种不满,叫她无法敞亮的自由自在的活着,甚至背负着自责和内疚,只有稍有偏离养兽人的设想,便被冠上自私称号。
所以姐姐可以随心所欲,因为姐姐是人,是有娘亲爱着的小孩。大家会看到她的优点,大家会小心的,不让她受伤的纠正她的缺点,大家会在人前顾及她的自尊心,大家会顾虑她的情绪,理解她的情绪,安抚她的情绪。
对兽就不必那么麻烦,一个宠物,大家对它的最高评价是懂事,或者叫通人性。宠物很重要的一个作用是提供情绪,主人需要你安静,你便得安静,主人需要你撒着欢快乐,你便得快乐,即便刚刚挨了几鞭子,只要主人说打你是快乐的,你就要表现的快乐。好的宠物,需要察言观色,需要揣摩人心。
睿璟和欣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教批评,戴胜却不似从前那般认真的将字字句句都听进心里。
她好像不像以往那般那么在乎祖母和表姑对她的看法了。她心中一直疑惑祖母爱不爱她,以前她会找各种说辞,证明祖母爱她,如今不需要了,她能确定祖母根本不爱她。但她心里仍旧有一丝期盼这个结论能够被推翻。
戴胜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她的心就像被从狭窄的牢笼中释放出来一般,被压抑的心终于得到松绑,扑通扑通的大力跳着。
欣桐正与睿璟商量着,如何责罚戴胜。
此时,睿璟的怒气已宣泄的差不多,窝在母亲怀里的灿星也得到了满足,这种满足,唤起灿星的善心。
“祖母,我看妹妹知道错了。虽说她实在太过分了,我也不能就这么原谅她,但她也听了这么些道理了,便不要再罚她了,每次从外头回来,她都犯错被罚,惹得侍女都要背地里笑话了。”灿星道。
“我们星儿就是心善,见不得妹妹受罚。”睿璟道:“但这个事儿,还是得听祖母的,祖母这也是为了妹妹好,为了叫妹妹长记性,明事理。”
车子停下,门外有声音报:长吟宫已到。
“她不识好歹,叫人笑话也是活该。”欣桐道:“这几日就在自己屋里好好反思,什么时候反思够了,再有饭吃。”
在童年时遭受过饥饿的十一,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用同样的方式惩罚孩童。欣桐还在心中赞叹自己的仁慈。她看都没有看戴胜一眼,自顾下车而去。
“你瞧,这次祖母只是罚你闭门思过,都没罚你跪呢!”灿星道。
戴胜不言不语。
灿星气道:“你还不搭理人了?我真是后悔给你求情。”
灿星气嘟嘟的离去。
睿璟叹了口气,劝道:“你看,这就是你不知好歹了。也就你姐姐,是个好心眼的,无论你怎么着,她都惦记着你,关心着你。便是你这么气她,她也会怕你饿到,会去偷偷给你递吃的。”
戴胜仍旧不言语。
“行了,再为你好,为你着想,你不懂事,也不领这个情。只盼你以后大了,懂事了,能懂我们的心。快将头发衣裳整理下,下车回房去吧!可莫披头散发的就下去,叫下人们看着,多没脸啊?怎么说,你也是长吟宫的姑娘。”睿璟一副掏心掏肺的好姑姑形象,扭头笑着下了车。
戴胜独自坐在车内,默默理顺着凌乱的头发。
绮梦已为睿璟灿星母女准备了干净的衣衫,温热的吃食,灿星一把拥住绮梦,诉说着思念和委屈。
“梦嬷嬷,你说戴胜是不是太过分了?”灿星道。
绮梦这个局外人,早就洞悉其中道理,她自不会直说,只道:“嬷嬷老了,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哪知道什么对错啊?”
灿星是有几分聪慧的,绮梦的回答叫她不满,她直言道:“梦嬷嬷,你是照顾我的,可不能偏心戴胜。”
“宗女真会说笑,我与戴胜姑娘,都见不着面,哪里来的偏心一说?”绮梦道。
“就是偏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她吃的穿的。她犯错了,在受罚,你这次可不能管她,我也不管她,叫她长长记性。”灿星道。
“我那哪里是偏心,先脉主对我有恩,我一直伴在脉主和宗主身边,怎么可能偏心她人?只是我年纪大了,分不清对错。戴胜姑娘毕竟是宗主的妹妹,我待她好,她记得是宗女的恩情,日后必然会对宗女好。”绮梦道。
“我不管,我要所有人都最疼我,祖母、娘亲、梦嬷嬷,都得对我最好才行。”灿星道。
“好好好!嬷嬷记住了。嬷嬷心里自然是最疼宗女的。”绮梦道。
“公子回来了。”有人来报。
灿星激动的要蹦起来,她站起身,将云霓送的腰坠理好,问绮梦:“梦嬷嬷,你快看我的坠子歪了没?”
绮梦退后两步,认真看看,答:“不歪,好看着呢!”
“我要去给舅舅看!”灿星说着就想要跑。
绮梦忙道:“宗女,慢些,不然坠子要乱了。”
“对!梦嬷嬷你说的很对。”灿星心情激动,却又耐着性子,又着急又不得不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绮梦看着桌上吃食,心想,舟车劳顿,戴胜姑娘一下便被关在屋里,无人理睬,定又饿又渴。她下定注意,待晚些时候,要偷偷去看望戴胜。
坚志的回来,叫长吟宫格外热闹,云霓给舅舅讲着灵犀宫的乐事,给舅舅看华丽的腰坠,有趣的夜明珠簪子。坚志连连称赞,晚宴要散时,他才意识到,此次来未见到戴胜身影。
“小侄女呢?”坚志问妹妹睿璟。
“别提了,做了错事,姨母罚她思过呢!”睿璟道。
“怎又犯错了?又犯了什么错?”坚志道。
灿星刚想开口,便被母亲制止。
睿璟道:“孩子家,犯错很正常的。尤其像戴胜这样,又有自己的主意,又倔强的。叫祖母好费心。我这当姑姑的,对她比对星儿还操心。也不知养不养得熟,就怕为此倒成了仇。”
“怎么会?”坚志道:“孩儿小,等长大了,自会感激长辈们的教诲。”
“但愿吧!”睿璟道。
“不怪璟儿如此想。我已这把年纪,就没见过像戴胜这样难管教的孩子,偏生是我的孙儿。”欣桐笑道:“你们也是我的孩儿,我也就不怕你们笑话,有时候,我气急了,真想丢她出去,仍她自生自灭。”
“祖母,这些年,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为了她可操了不少心。”睿璟道。
“我倒觉得,是挺乖巧的小女孩,只是不怎么说话,胆小了些。”坚志道。
“那是你见的少。快别讲这些了,姨母年纪大了,不能老生气。”睿璟道。
灿星插嘴:“我就不会那么不懂事,我从不惹祖母生气。”
坚志被孩童的言语打动,露出赞同的笑颜。
劳累和兴奋叫灿星的困意来的比平时早。可等她脱了外衣,熄了灯,躺到了床上,听着绮梦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时,她忽然想到那颗簪子上的夜明珠。
她爬起身,从装首饰的大盒子里拿出那支发出光芒的簪,明明光芒依旧,但她却觉得不似那般亮了。
那个盒子,灿星想到,云霓递给戴胜的那个盒子,云霓还说,簪子需要放回那个盒子里,才能一直光亮。
灿星拿着那支簪子,一会儿凑近看,一会儿拿远看,一会儿用被子遮住,将一块头蒙进去看,终于,她忍不住了,她要拿回那个盒子。
她并没有呼喊她人,随手披了一件外衣,捏着簪子要出门时,正看到架子上的腰坠,便开心的将坠子绑到了腰间。
绮梦准备了一些吃食,正准备偷偷去看一眼戴胜,就听见玉佩叮当声响。她躲闪一旁,看到灿星往戴胜的住处走去。
“宗女怎么醒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绮梦如此说着,不自觉跟了上去。
屋内的戴胜还没有睡下,她睡不着,坐在床角上,手里攥着云霓给她的地图。她感到莫大的迷茫,同时她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深深的可悲,她对深陷的困境,无可奈何。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吗?或者就像表姑所说,等她成年了,便给她找个人家。那感觉,就像是把她从一个牢笼驱赶至另一个牢笼一般。
正想的出神,她听到了好听的声响。
“姐姐!”戴胜坐直了身子,不解灿星为何此时前来。
门被推开来,灿星握着簪子,踏步走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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