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身当护国,此心应许卿

天宫召涂山少主去领赏的消息,在她伤好三日之后,终于抵达了含真殿。

在家郁郁寡欢好些日子没出门的人,接了旨意后,只能强打着精神梳妆了一番,去了仙界领赏。

此番一同受到嘉奖的仙君有好几位,连那日啄瞎巨蟒的雀族少年云半,也跟着致远领了赏得封了仙籍。

天帝得知这位少主,还在青丘后山救下雀族遗孤送上仙宫,更是赞赏有加。

除了武英牌,又赏了一大盒滋补的灵药给她带回去。

领了赏回家的人还是闷闷不乐,扒了几口饭,就回屋躺下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醉影,你起来。你把那日救下那孤儿的事情与亲族说一说,此番他啄瞎巨蟒,又登仙籍。风头太大,已经传到青丘来了。”

闷在枕头里的人,听了父君这番话,更是心生烦闷,却又不得不起身面对大殿里的那群乌合之众。

燃着龙涎香的大殿内,一众亲族都整整齐齐地坐着等她,这些人里,竟然还有已经被发配去矿山的那位小姨母和姨夫。

“既然守矿山的罪人都能跟这儿坐着,去几个人,把老将军父子请过来。”

说话的人手一抬,坐在位子上翘着脚喝起茶来。

涂山音尘随着父亲赶到的时候,望了一眼家族的长老。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被一圈人虎视眈眈了半天的人依然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茶。

见人都到齐了,她才把发现那个雀族遗孤的事儿,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这孩子没有被自己留在青丘,而是送去了天宫,对青丘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少主的话说得轻巧,串通敌族的罪名,被你这么轻轻两句话就带了过去。发现雀族遗孤却不上报,简直荒唐。”

说话的长老,将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惊得大家都浑身一震。

摔杯子砸碗这一套她从小到大见得多了,连眼皮子也懒抬一下。

来不及开口解释的人,眼睁睁看着殿内突然被拖进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自己前面提到的江琯。

“这女子审了半天,什么都不肯说。我看非得上削指之刑,才能让她把勾结雀族的阴谋说出来!”

小姨母尖利的声音像一把破空而出的箭,直接扎进了涂山醉影的心里。她停下正在给江琯解绳子的手,朝着出言不逊的人厉声道:

“我看谁敢!”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亲族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愈来愈响。望着父君再三为自己分辨却被盖住的声音,和欲言又止的胞弟。

抱住江琯的人,心里明白过来,今日这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死局。

她朝殿外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去唤神后。便大声喊道:

“既是要深究我和敌族的关系!就不必拿旁的人出气了!都来审我便是!

收留遗孤送他去天宫的人是我!我上绞台受刑,来给青丘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大殿内瞬时间鸦雀无声。

涂山醉影放开拼命嚎哭的江琯,起身走向了一言不发的老将军:

“为了以示公允,便由老将军亲自为我行刑!他儿子折了一条胳膊在我身上,各位不必担心他会徇私了吧。”

放出去的话已落地,生怕她反悔的几个亲族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病初愈的少主伸出了手,主动套上了镣铐。

朝着山下绞台走去的人,出了大殿却再也不敢回头,父君那张惊痛交加的脸,比接下来要面对的酷刑更令她心痛。

绞台旁的大鼓一响,四面八方奔来的百姓立刻把台上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跪在地上的士兵却迟迟不肯将绳子绑上少主的手脚。

在一阵亲族的催促声里,那位青丘氏的小兵才抬起哭得猩红的双眼望了望刑架前的人,咬着牙伸出了手。

“江琯,不怕,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这点刑罚我扛得住。”

被捆好的人费力地低头朝着地上的女子咧嘴安慰的一笑,又立即把头抬了起来,平静地望向对面幸灾乐祸的亲族们。

接下来的步骤,不过是把方才大殿里的问题再当着满青丘的人问一遍。听着江琯和自己重复的答案,对面的人显然已经不耐烦起来。

一阵议论声后,老将军手持长鞭走到了绞架前。他压低声音劝道:

“你服软认个错儿,此时便也过去了。”

“一个被雀族扔在山洞里长大的遗孤,多年来孤苦伶仃地在咱们青丘山里活着!

我捡了他,没有送回雀族,没有留在身边。只留他一条活路,送去天宫。我何错之有?又为何要认?”

绞架上的人朗声答道,坐于王座之上的老族长望着刑架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女儿,只能死死咬住发抖的嘴唇,把头扭向一边。

“少主可知,当年雀族在我青丘,杀掉了多少百姓!我族将士们打完那一仗,只剩下区区数百人!更不要提那几个月里数不清的枉死妇孺!

十几年前,山河破碎,家破人亡的青丘,可曾得到过雀族的一丝怜悯?他们巴不得把我们杀尽了才好。

躲在天宫避过这灭顶之灾的少主,可以轻巧的放过一个雀族遗孤,你可曾想过,我族战死的万千男儿,风雨飘摇的族人!”

擂台边一位年迈的老妇人扶着拐杖,把这一句泣血锥心的质问递上了绞台。

“若要从此处论起,鞭刑我理应受之,让族人忆起苟安偷生的苦痛,活该我受上十鞭。”

刑架上的人闭上了眼,不再辩解。

痛得浑身发抖的她,闭上眼都是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和那一年血色漫天,碎骨盈地的青丘,那些耻辱她一日也不曾忘过,狼烟四起下的尸山血海,叫她如何敢忘?

温热的血顺着伤口滴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直到最后一鞭抽完,刑架上的人也没吭一声。

“少主可知,发现敌族遗孤,知而不报。又为一错?”

闭着眼的人懒得分辨这句责问出自哪位亲族的口中,她安安静静地在刑架上垂着头,等待接下来的刑罚。

“少主无错!是我蛊惑少主,送那少年上天宫的!是我啊!是我,是我先与神君偷欢,又偷偷喂养敌族遗孤,是我连累了少主,你们杀了我罢!杀了我罢!”

绞台上的江琯发出的哀哭声音凄厉,她跪在刑架边,一遍遍地朝四周磕头,额角流下的血混着眼泪流进嘴里。

四面楚歌的绞台之上,她愿意舍了少主留给自己的生门,揭开自己的伤疤,换那个救她两命的恩人,能逃脱此难。

“还有我,我是同谋!是我惑乱少主心智,才至她莽撞行事!我愿替少主受刑!”

卓里的声音,让刑架上的人惊愕地睁开眼。

她长叹一口气,忽然笑出了声,在一片哗然里曼声道:

“不过是与你逢场作戏,将你当猴耍了几日,天上的神君我尚且瞧不上,你倒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琯,你如此轻浮的一个贱妇,何来的本事蛊惑我呢?今日我落了难,还要冲出来攀扯我,都给我拖下台去关起来。”

她强迫自己移开眼,不去看地上那个少年震惊不已的眼神。

那晚哀求过她的妇人,现今应该就守在这绞台旁,看着自己狼狈不堪地受刑吧。

卓里,我身居高位,却连自己的周全都护不住,自然也不配收下你那颗赤诚的真心。

等脚边的两人被侍卫拉下台去,刑架上虚弱不堪的人人才答了亲族的话:

“这第二错,便怪我知而不报。再受十鞭,你们可满意?乡亲们,可解恨?”

绞台上下因为这句话又炸开了锅,再次闭上眼的涂山醉影,忍不住在长鞭地抽打声里笑出声来。

这些年来她在九州的战场上舍生忘死的博命,就为了青丘能多几位盟友,不至于重演当年的势单力薄。

豁出命去护着青丘的人不曾想过,今日将她绑于刑架之上的人,是她日夜牵挂的子民,是与她有着血亲的亲族耆老。

“你们青丘!打自己人也来真的啊。”

忽然出现挡在她身前受了一鞭的致远闷哼了一声,不等身后的人反应过来,抬手便用拂尘挡开了鞭子。

“青丘少主,救了雀族遗孤,托付于仙界,可是得了天帝亲赐的武英牌!青丘如今是在质疑天帝也纵容她勾引敌族吗?

这些年,舍了这富贵日子不过,银甲裹身,只身在外平乱杀敌,会背叛自己舍出命保全的子民吗?”

看着那个一向文弱的仙君,挡在自己面前声嘶力竭地喝止不肯罢休的亲族。

刑架上的人觉得满心的委屈此刻再也压抑不住,任由心酸的泪水滚滚落下。

“吾儿三岁习武,十四岁上就只身持剑外出平乱,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为青丘引商互市,建邦无数。

为给青丘作表率,她每每凯旋而归,我身为父君,不曾去城门口亲迎过一次。

她伤痕累累,死里逃生数次,我身为父亲,眼睁睁看她入刀山火海,却依然只能袖手。

若整个青丘上下,觉得吾儿配不上少主之位,我愿连同族长之位,一同卸任。只求她以后日日平顺,不必再蒙受这不白之冤。”

望着走向自己的父君,此刻又痛又冷的涂山醉影,脑海里竟浮现起儿时束发习武的情景来。

那时的父君尚在壮年,带着小小的她站在紫云山顶。

指着脚下风光秀美的青丘和镇子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醉影,这是你的江山和子民,你莫要辜负了将星的身份,要好好习武。

保护他们,你身为青丘少主,既要有随时为万民舍己身的勇气,也要有灰飞烟灭也绝不向敌人低头的骨气。”

如今的青丘山河宴然,那个壮年的父君也变成了眼前干瘦的老者。

这位已显老态的族长,一步步走到刑架前,把满身是血的女儿背在背上,摇摇晃晃地朝绞台下走去。

精疲力尽的青丘少主趴在父君的背上,穿过这些年她舍命相护的子民,穿过曾经并肩杀敌,击盏狂歌却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的亲族。

老族长背着她颤颤巍巍地朝着山上的含真殿走去,她和父君背着青丘的安危走了许多年。到而今,却腹背受敌,放眼望去,能相依偎的,依然只有彼此。

那一年,青丘的山上有微风拂面,她握着手里的红缨银枪,奶声奶气地起誓:

“吾以性命起誓,此身生为护国,力保青丘,盛世永济。愿以吾血,护民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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