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他的手指过分好看,苏雪楼到底没敢去接,抬起袖子就拭了把唇角,视线不经意与他一触,倒是没避,脸颊晕染的薄红却出卖了她此刻的慌乱。

如今她骨子里的灵魂于男女之情懵懂,若皇帝是个旁人她权且当个陌生男子来防备应付,可偏偏是她亲手救下且拜了把子的弟弟。

亲近或疏离都不合适,唉……这是什么孽缘呐!

见她娥眉轻蹙一脸犯愁的娇憨之态,皇帝唇角不觉勾起,将手帕搁在了她面前,缓缓收回手,试图找话题缓解她的不适,“阿姊近日气色有所好转,吃得如何?可能安眠?”

其声清越,如泠泠清泉。苏雪楼从万千思绪中回神,过了过他的话,笑道:“都好……我最近吃得香睡得沉,都长胖了。”

她笑靥如花,极为灿烂,皇帝恍若透过眼前笑容看到多年前那个纯真的她,唇角的笑意也不禁随之加深,“那便好,之前你怀娠时,被肚子里的小家伙闹得日夜难安,当时吾与你玩笑,这孩子将来肯定闹腾。没想到出生后,那丫头倒乖得很,不哭不闹,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苏雪楼面色一僵,笑不下去了,他不提及,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分明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最开始时让芙瑾按黄甫海给的地址去探望过一回,根本无需她这个当娘的操心,皇帝安排了几十号人只专门伺候她的孩子,还有何担心?

略觉尴尬,苏雪楼眼波一转,“兴许,随我?”

她生怕他深究,自作聪明地岔开话题,“那日,大监说让我替你分忧,不瞒你说,我行动不便,派芙瑾去了一趟才晓得神机阁遭人偷袭,受到重创……”说着她总觉得人家贵为天子,总这样你来你去实在不敬,遂换了个称呼,“我想着陛下日理万机,又听芙瑾说最近发生了几件令陛下忧心之事,便不敢再拿此事来惊扰陛下。”

确如她所说,她派芙瑾回了趟神机阁,方知神机阁被人血洗,百十号人死伤过半,阁内事务几近瘫痪。而原先阁内给她传讯的方式是走地道水路,情报置于特制的密封球中,随水路中设置的传送机关,直达她净房后的密室。

然而取得情报的方法,只有她知道……

她知道个屁!

皇帝兀自添了盏茶,琥珀色的眸隐在长睫之下,被氤氲的水汽一染,抬起来的一瞬,道不尽的温柔迤逦。

那双桃花眼仿佛会说话,含着苏雪楼难辨的情愫,但只一眼,便看得她心跳加速,这怕不是勾人的妖变的吧……当什么皇帝,该去做个祸国殃民的妖精,难怪当初他才十三岁便要被人掳去当孌、童。

但闻那头清清浅浅飘来句,“无妨。”

他放下茶盏,“此前与你商议的,獬豸卫已设,兼并银龙卫、神机阁和内抚司,现银龙卫和内抚司已合并,只差神机阁,待阿姊身子养好,亲自挑选精锐并过来即可。”

神机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是知晓,可毕竟神机阁此前一直是阿姊在掌管,他从不过问,然而眼下……

温情脉脉的眸光始终定在她略显薄红的面皮上,皇帝缓缓启唇,朝堂政务说来却似在与她叙家常,“至于情报,吾半月前已启用另一半花尊令,命百花会两大花督暂且效力于獬豸卫,脱离神机阁,情报汇总摘择固然繁杂费时,吾调配一批银龙卫过去暂且顶着,阿姊不必忧心,以身子为重。”

还好之前拉着芙瑾恶补了下知识,否则此刻全然不知所谓,苏雪楼暗暗舒了口气,可还是心虚到双颊发烫,好在适才因要面圣,云瑶给她扑了层粉。

她捧着茶盏,“全凭陛下做主。”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其实此刻的她与年少时一样,不擅说谎,耳根子都红透了还在故作镇定。他异常珍惜这样的时刻,自从当年她失了那一对早产的儿女,整个人性情大变,多少年了,都未再见过她的笑靥。

看着眼前的阿姊,他恍惚又重回年少时,忆起那段与她在一起难得的悠然时光,心底泛起些难言的酸涩。倘若他并非生在帝王家,而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落子无悔,他从不后悔来时路有多阴暗血腥,为了摆脱“卑贱”二字,图谋这三分天下,多少人与事沦为了他的垫脚石。为此帝王霸业,牺牲的何止连地府都快装不下的亡魂,更有他自己的七情六欲。当初他亲手斩断对她萌生出的情意,是以从不后悔。

直到此时此刻,仿佛时光倒流重回少年时,面前的仍是当初那个纯真灿烂热情洋溢的少女,竟惹得他情海震荡,某些东西呼之欲出,俨然一条被苦苦压制的巨龙感受到强烈的召唤,在海底翻腾不息。

他自诩能掌控自己的情慾,分明这些年克制的极好。

皇帝的手不知不觉攥紧,呼吸难抑,轻颤着声音唤了声:“阿姊……”

苏雪楼应声抬眸,以为他有话要说,可他只默然看她,半日未再出声。

他眸光沉静,似古井无波,又似秋潭之下正酝酿着无尽浪涛,她看不透。

此情此景,她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沉吟片刻,努力措辞,“陛下……”

“阿姊唤吾阿狸吧,吾爱听。”

他浅笑着移开了眸,风轻云淡。这一刻,苏雪楼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阿狸于她并无男女之情吧。

可突然之间面对十年后的他,委实难将他当作最初那个弟弟看,嗫嚅半晌,才唤他一声,“阿狸……我,今非昔比,你如今已是皇帝,我怎能如此不敬。”

“无妨,阿姊这般唤吾,才让吾觉得阿姊并未与吾生分。”

苏雪楼眨眨眼,咬了下唇瓣,“你说我好些年没叫你阿狸,是因为生分了?”

但见那张年轻绝艳的脸绽出一抹荡人心神的浅笑,却并未给她答案。他执壶俯身为她斟茶,“吾已令礼部着手准备皇长子的满月宴,待章程出来,拿来与你过目,看有无改动。”

话题成功被他转移,苏雪楼不记得之前与他的协定,不敢随意接话。

却听他又道,“过些日子吾让国师拟个名目,将女儿接回宫抚养,你觉得如何?”

闻言,苏雪楼心弦骤然一紧,他一下提到了蓝夜和那个被换走的孩子,让她措手不及,听他那口吻,好似“女儿”是他自己的孩子……

苏雪楼:“……”

她一下陷入了凌乱,一直以来她都深以为孩子是蓝夜的,这……到底谁是孩子爹?

她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苏雪楼,你给我死回来,你好歹告诉我孩子爹到底是谁!简直是……作孽!

脑海突然又想起师佳玥曾绘声绘色跟她讲的一女多夫之见闻,她自然是没胆子如此,但十年后的苏雪楼却敢?至今还难以置信。心潮澎湃看着皇帝放下茶壶,那如山花般殷红的唇瓣缓缓翕动,声音如潺潺清泉入耳:

“吾欲封女儿为公主,阿姊可有心仪的封号?”

苏雪楼一口气续不上,心乱如麻,一时结舌,“太……太突然了,容……容我想想。”

她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皇帝和蓝夜目前的关系。

陡然便想到了家里养的那只母猫,一到髪情的季节,总能看见村里的其他公猫纠缠,今日是这只,明日又是那只。结果生下来的小猫崽,各色都有,分不清究竟是哪只公猫的种,或许都有!

那人呢?她小时候追着大人问,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姥姥说女人跟男人睡一张床上,男人会悄悄把孩子放进女人肚子里,慢慢孩子就会长大。阿爹责说女人跟男人亲嘴,便会把孩子吞进肚子里,孩子慢慢长大,肚子就大了起来。而阿娘是直接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让她谨记远离男人这种生物。

唉……她肤浅的认为,只要与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亲过嘴,就会怀孕。石室那么大张床,她肯定与蓝夜睡过,芙瑾说皇帝时常召她去紫宸殿侍寝,必然也睡过,那要怎么判定孩子是谁的?

就在她心绪万千之际,但闻皇帝再次启口,“阿姊月中不宜劳心劳神,你勿要思虑过甚。”

漫漫天光从窗格上映照进来,在那张姚冶无双的脸上氤氲出一层光晕,朦胧如雾。苏雪楼怔怔望着,突然有种自家孩子突然长大的自豪感,不枉她辛辛苦苦照顾他那大半月。

“阿狸。”她大胆了一回,“以后无人,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皇帝欣然,“自然,吾适才说过,喜欢阿姊这般唤吾。”

他不禁陷入了某些回忆,神色有片刻怅然,视线突然在更漏上凝聚,手掌往双腿上一撑就要起身,“阿姊也该午睡了,吾正好还有政务要忙,得空再来看望你。”

“这便要走了?”苏雪楼跟着站起来。

不料皇帝唇角的笑意加深,“阿姊打算留我午歇?”

苏雪楼:“……”

见他驻足一动不动,真似在等她回应一般,她心中有一瞬道不明的慌乱,“哎呀,你赶紧走吧,不是还有政务要忙?别耽误了。”

她的神情变幻被皇帝尽收眼中,他顺了下肩头滑落的一缕发丝,敛衽,“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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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无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