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秋对差役的举动啧啧称奇,转眼又看到令海尘从凳子上站起来,怒冲冲地朝差役走去。
“公子?”悬秋挑眉起身,“你这样,恐怕会被……”
令海尘已顾不上同伴的话,一把拽起差役的领子,趁他不备,从怀里掏出钱袋。
“钱袋就在你怀里,你为何要骗她?你不去找失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贪赃!”
他这一腔愤懑化作了实质,眼瞧着差役拿到了棍棒,就要挥来,便不经思索,一把折断了差役的胳膊。
“我若不拆穿你,你还要装到何时,要如何地去要挟这位姑娘?”
玉落早已被这变故吓住,直到钱袋重回手心,才缓过神来。
“公子……”
她泪眼盈盈,却很快被赶来的其他差役隔开。
纷纷纭纭的路人围在了茶棚外。
众吏将令海尘围住,一人高呼“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殴打差役!”另一人则喝道“速速就擒,随我去官府!”
令海尘甩下手中的差役,挥袖背手,冷视众吏。
“我正要去衙门,讨个公道!”
悬秋扶额,正要上前拉走令海尘,却被一股无形力道钉在原地。
看着令海尘的背影渐远,他顿然明白,这就是幻生境的机制。
令海尘已入幻。
纵然做好质问一场的准备,令海尘在官府却并未见到青天。众吏押着他到了大牢,命他在囚室里恭候。他从白日等到黑夜,等来的只有老狱卒的询问。
“你为何要讨这份公道?”
为何要讨?
——因为公道就在这里。
老狱卒叹着气说,“世间是没有公道的,即便是有,也不在一个妓女身上。”
令海尘一怔,这才明白玉落的身份。
“和这没有关系。”令海尘沉沉道,“只要她是好的,只要她说的并不虚假,帮她就是对的。”
“可是人人都会觉得,你是肮脏之人,因为你与肮脏之人为伍。”
“洁净的人跌在泥里,弄脏的只是外表,里面依旧是洁净的。”
“谁会相信一个满身污泥的人?”
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悬秋打破牢门,飞到了令海尘的面前。
“公子,快点出来。”
老狱卒吓得后跌,竟将钥匙落在地上。
悬秋捡起钥匙,打开牢门。
令海尘说,“我要去见县令。”
“县令不在府中。”悬秋紧接着说道,“天香楼的玉落姑娘,被妈妈打了,为得罪官差之事。”
令海尘猛然抬头,“她何曾得罪官差?”
“妈妈说得罪了,便是得罪了。你若不去,也无妨。她把治病的钱都给了嫂子,过不了几天,伤口就烂了,或许就这么死了呢?”
悬秋说,“她死了,你也就不必为她讨公道了。”
令海尘蹭地起身,掰开牢门。
老狱卒两腿发软,一动也不敢动。
悬秋说,“快走吧。”
令海尘却回过身,施了一个昏睡咒,把老狱卒迷昏,伪装出棍棒打晕的痕迹。
牢房内外的狱卒无一幸免。
悬秋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让令海尘去见玉落。
幻生自人心底的东西。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内心。
令海尘回到了神秘女子的摊位。
“玉馈酒,请慢饮。”
原来这就是天香楼。
令海尘仰头喝下。
转眼间便是幽深的过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踏进来。
悬秋的身影已经消失。
令海尘经过漫长的回路,听笙歌四起,看燕舞游旋,恩爱场里欢情无限,负心门下残恨千古。从芸芸过客之中,他再次看见了玉落。
玉落不笑的时候,很像阿烟。
她面对妈妈沉默的样子,像过去的阿烟。
她跪在地上,眉梢透出隐忍的愁绪,像后来的阿烟。
为这一点点相似,令海尘便希望她是好的。
他从黑暗中流动的走马灯中,看到她苦难的一生,她的强颜欢笑与哀愁背影,看到她不曾忘记的坚守,便相信她是好的。
只要她是好的,我便救她。
为这白璧不再蒙尘。
“放弃吧。”
冥冥之中的声音说道,“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那么多风尘人,你能救几个呢?你今日救了她,来日还要救多少人,你数得过来吗?”
又有嬉笑声道,“其实你不是救人,你只是馋她身子。你心里想着,她被你赎了身,定要报答你的。”
“就算你没有真的答应又如何?没人会信你。他们只会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从不在乎你心里想的。”
“你也不爱惜羽毛吗?你不要你绿竹猗猗的美名了吗?你不在乎你光风霁月的形象了吗?你要让人一见到你就想起,‘哦,这就是那个爱救风尘的玉竹公子’吗?”
“救了她,你就没有翻身之地了。而她给你的报答,将远不如你失去的多。”
那些话像是一柄柄重锤,从四面八方猛烈地敲击他的脑袋。
令海尘听到自己的心在反驳。
不是的。
我从不在乎什么报答,也不害怕失去什么。我做这件事,是因为我怜悯她,我怜悯这世间美好而哀愁的众生。
我明明知道,我的火光如尘埃一样渺小,可是仍希望以这一生,去照亮什么。
他抬起手,去触碰面前那一道门,玉落与他仅有一门之隔。
打开这道门,他便能带她出去。
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不分的地方,带她回到那个阳光四照的世界。
只要他打开这道门。
“阿尘……”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令海尘震然回首,入目的是心神牵挂的那个人。
他看到阿烟孤身冷立,眼里写着难以置信的失望和谴责。
“你宁愿去救那样的人。”
“你不是我认识的令君!”
周围的窃笑声愈发嚣张。
一道道冷眼化为实质,看不清的面容如鬼魅一般绕着他,徘徊着,或嘲讽,或唾骂。
——这就是闻名三界的令海尘?
冷雨打在他的身上,刺骨冰寒。
他仰面望着被暴雨淹没的苍天,望着日月光明都被遮蔽暗淡的苍天。
有日月,朝暮悬。
他的嘴角弯起一道苦笑。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仿佛在等待一场天大的笑话、闹剧的收尾。
“我以为,阿烟无论如何都会与我并肩。”令海尘低下头,将目光回落于耕烟所在之处,“从前,无论我做什么,无论别人觉得我多么荒谬,阿烟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早已决定,用这微薄的光亮,行走三界,哪怕堕入地狱也不可惜。
只有阿烟不会嘲笑我近乎天真的正义感。
阿烟永远相信我,就像我相信阿烟一样。
“而你不是阿烟。如果你是阿烟,就不会这样讲。”
“耕烟”的面容瞬在他斩钉截铁的话语中变得扭曲而惊骇。
“我要带她走。”令海尘的目光骤然坚定地凝起,“我一定要带她走。”
众生的影子崩溃着、窜动着、叫嚣着。
“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我存在于此的证明,这是我前进的理由。”
不济一人,何以济天下?
令海尘彻底推开了那道门。
一切神魔鬼怪都坍塌溃散。
没想写太深入的东西,只是不知所云ing。灵感半来源于《十二国记》第七集女主破心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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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拾春第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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