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前三轮比赛后,参选者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等候第二大场比赛的匹配。这段时间各组幕后评委都被召集起来,审核评估第一场比赛的情况。
末轮比赛之前,评委并不现身。毕竟赛事流程漫长,繁复的判断工作多交给裁判机器,如遇难解的对战,便由常驻评委根据赛事影像作出胜负裁决。
常驻评委的名单于石刻可见,其中包括天灵宗清远长老及洛奕的师父照渊。至于最终出席的总评委人员,并不公示,这也是出于统筹时间之需。毕竟三界长老亦多有私事,临时不能到来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而圣元与天灵二宗并为首列,亦是三界表率,不可不使人出席。何况每逢大比,定少不了二虎争锋。
若说前三场比赛只能奠定三界的基本实力格局,末尾以指导名义宣称的公开赛,便是真正的头部之争。
而照渊在研究令海尘的影像之时,却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第一轮对战那个和令海尘打得难解难分、却在紧要关头突然认输的无名之人,是怎么回事?
三界新秀?
但对方的身份是散修。
恰好清远在一旁,照渊便随口问起此事。
清远徒弟太多,因信得过令海尘,得知对方胜利的结果便未多问,这些天只是为垫底的徒儿焦头烂额。听到照渊的话,他才隐约想起几天前的风闻,说是海尘遇到了个不一般的对手。
海尘似乎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曾提起,他也就忘了问。
“倒是有这回事,怎么了?”
“我看那人像是故意认输。”
“哦?”清远被勾起好奇心,“是谁?”
入眼却是陌生的人。
“此人功法路数,倒是不多见。不过却有几分宗合的影子,莫非是哪家化名的小辈。说起来……沉香门这些年倒是不爱参加外面的活动,他莫不是瞒着长辈来参赛?”
“倒是不无可能。”照渊看着影像中令海尘犯愁的样子,严肃的面容浮现几许矜笑,“那后生若是不留手,你的得意门生,恐怕排名不保了。”
言下之意:得意弟子连个无名小辈都不如,你们天灵宗还拿谁与我圣元宗一较高下?
清远为人厚道,不把他的调侃当回事,只说,“我徒儿自有造化。”
照渊不与他多言,继续查看影像。只是那叫二月的人身影总是挥之不去,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沉香门里好像也没有这号人物吧?
正逢弟子石扬询问道术,他拨冗接见,得知对方与令海尘交手过,便不禁问起此事。
他本不抱什么希望,只是随口打听,没想到石扬说出让他意外的话:“师父,你忘了么?”
“忘了什么?”
“那人是滕光啊。”
照渊沉思许久,才想起这个名字,恍然道,“是他?”又不由看向石扬,“你记得倒是清楚。”
石扬默然。
他很想吐槽:不是我记得清楚,是洛师兄他放不下啊。
得知与令海尘交锋的是圣元宗的前弟子,照渊的心情忽觉怪异。
那种感觉不能说是窃喜,反而应该说……是一种奇妙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是滕光?
与此同时,洛奕也在跟掷珠准备下一轮对战的对手资料。
毕竟到了甲等之后,面对的可就都是强敌了。为这,洛奕一时也没顾上其他两人,更让掷珠在欢喜之余,陡生压力。
反观滕光,逍遥自在,既不关心自己的成绩,又对拾春持放手态度,休息日只与拾春在外游荡,实则观察缀月动向。
更让洛奕愤愤不平:师兄到底有没有做好与我决战的觉悟!
掷珠知他执念之深,难免要问:究竟为何?
你已居于宗合子弟之首,亦可谓青年之首。短短数百年之间,你已超越了多少同门,来到这个众生瞻望的位置。
放眼三界,后来居上如洛奕者,又有几人?
为何要挂心一个旧日之人?
哪怕他曾经在你之上,如今也该大不如前。
洛奕却说:士别三日,变化亦不可估量。
他本应驻足不前。
人越是到了高处,越会心生停滞之意,反而步步倒退。
可是洛奕没有。
滕光打在他心上失败的烙印,时刻警醒着他:我仍有一个未曾战胜过的人。
所以他头顶的星空才不曾下降。
*
滕光与洛奕的初见,在初入宗门的典礼上。他俩正好并列站在后头,宿舍名单上名字也排在一起。
洛奕天赋甚高,又被选为代表,自认同届之中无出于我者,看别人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第一眼见滕光时,也只觉得对方穿得灰扑扑,且一声不吭,不起眼极了。
料想此人只是个垫底的。
结果新秀代表露面时,这人也在同列。
偌大的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是那次,洛奕记住了他的名字。
滕光。
录取的名位本不公开,洛奕私下问了,才知道滕光在自己之上,且是唯一一个优于自己的存在。
洛奕很不服。
他屡次约战滕光,于课上亦常常较劲,皆被对方轻描淡写地胜过。
他才发现,这是一个难以超越的存在。
他不得不关注滕光。
但滕光好像总是很无聊,没有什么争斗的性质,也不好学,只是喜欢钻研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去偷各种藏书来看。
毕竟头名他已拿到手软,基础的授业也难不住他。他甚至开始偷学更深层次的功法,洛奕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候补弟子的修道场与正式弟子相邻,这本是一种激励。对滕光来说,却像是天然的好机会,别人需要精深授业才能学会的东西,他好像只看一眼便记住了。
那时的洛奕还不明白,只是问他:你也等不及要正式入宗了吧?
宗合选拔只是第一步,要正式加入圣元宗拜师,还得经过三年的修习试炼。只有通过考核之人,才能成为圣元宗真正的弟子。
但在洛奕看来,以滕光的资质,正式入宗,不过是缺了一个仪式。
滕光没说是也没说否。
直到有一天,滕光无意中使出宗合的进阶招式,洛奕才察觉,原来那时的目光并非羡艳,而是参悟。
洛奕想:他能做到,我也可以。
洛奕用三个月学完了三年的课业,向师长讨要进阶的仙书。师长大为惊异,商讨之下,决定破格教授。洛奕也是因此入了照渊长老的眼。
但他知道这并不够。
他没有信心在半年一度的比试中,赢过滕光。
他们的对决,从来以洛奕失败告终。
滕光好像对他的长进也并无兴趣。门门功课他们都是并列的甲等,但滕光总是心不在焉。
追上滕光,几乎是洛奕那时唯一的想法。
洛奕的卓越成绩甚至让长老生出破格收徒的想法。
条件当然是通过考验。
成为正式弟子,就会迈上更高的台阶。
可洛奕在这里有心结。
他说:我要滕师兄也参加。
滕光没有接受他的推荐。洛奕不解其意,滕光亦语焉不详。
某一日照渊长老再次莅临讲学,并出了一道仙术题,来检验子弟修习成果。同门皆以所学应对,唯有滕光用它法得到同解,被照渊长老训斥。
照渊长老说他:解法杂乱,并非正统;不足长久,亦有失名门风范。
滕光第一次露拙,也是那个时候。他用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时间,重新解出那道仙术题,连场地之外的洛奕都察觉到他不情愿的磨蹭。
师兄不喜欢照渊长老。
没有关系,他们不拜入照渊长老门下也可以。
我只是想战胜师兄而已。
照渊长老还是破格指导了洛奕。每月有十天的时间,洛奕可以单独前往照渊所在处,接受指点,并与其座下子弟切磋;余下二十日,接受公开的进阶修习。
洛奕每有所学,必与滕光讨论,又每每被对方超越。
洛奕不解:为何你学得这么快?
滕光迷惑地回答:难道你平时不会想这些吗?
洛奕这才明白,原来自以为的终点,也只是别人的起点。传道受业,大多由果及因;师兄却思而学之,以因推果,是以不拘一格。
洛奕更加发奋效仿,有几次在照渊门下,打败了更高一届的弟子。
他在成长中渐渐看到了周围人的尽头。
站得越高,便愈会俯视他人。
可是唯独看不到师兄的尽头。
他愈发明白,不战胜师兄,他就永远无法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他就这么一边逼迫自己,一边等待着。等待着三年结束,等待师兄拜入某位长老门下,等待他得到更高层次的指点、看到更开阔的世界。
他要师兄无止境地发展下去,直到有一天,被自己彻底打败!
直到滕光退学的消息给了他当头一击。
洛奕既愤怒、又痛苦。
他终于取得了正式弟子的资格,可是却几乎被疯狂的情绪冲垮。
他再也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超越滕光了。
*
回忆往事让洛奕消沉了一小会儿。
师兄退学之后,他又住了一百来年的宗门宿舍,才被分配了岛屿。后来又听知情人八卦说,师兄离开师门后就着手建岛,只是发展并不佳,那时他心里还颇为嘲讽。
想师兄离经叛道、视他人为无物,终究也遭了报应。他既不屑与我斗,或许也不把宗门的馈赠当回事,异想天开地白手起家,恐怕连生存都是问题。
可是又为师兄不值。
若他留下来,该有多么光辉煊赫?
就算他一辈子垂着那无生趣的死眼,见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还穿着不讲究的衣服,只要他还是我师兄,谁敢看低他?
在北冥池与师兄重逢时,他喜怨交加,既察觉对方修炼不曾停滞,又恨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是师兄说不参加评比,便是迷途未返,他又何必热脸相贴?分别之后反而后悔,觉得该打探对方下落,好好羞辱对方一番才是。
后来于仙门广场再遇师兄,反而欣喜之情更甚。
圣元宗选拔出来的师兄,到底是个自负之人。
不管前尘如何,洛奕此番定要与师兄狠狠一战。
让三界的才俊都知道,长久以来,洛奕究竟在攀爬怎样一架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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