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弥本来想拒绝，但是沈风无的车停在路边——一辆漆黑的重型仿赛摩托车，散发着不属于校园的梦中情车的气息。
一看就是经常保养，整辆车一尘不染，车身在路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黑。
阮弥觉得这也太夸张：“学校里居然还能骑机车吗？”
“小朋友，你不知道吗？”沈风无又换上了逗小孩的腔调，“没有说不行，那就是可以。”
循规蹈矩的优等生阮弥小朋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好像听到了什么登徒子的暴论。
虽然并不认同他的诡辩，可这样一辆车出现在面前却不能骑一骑试一试的话，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阮弥暗自纠结，沈风无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个头盔，抛给他一个。
既然戴了头盔，就符合交通规则了吧？阮弥在心里回想科目一的知识，可惜机动车的科目一考试设计的知识面还并没有这么广阔，他又开始回想校纪校规，确定确实没有明文规定禁止这样的行为，心里的天平又微微倾斜。
这样想着，他眼里的诧异慢慢转化成了对新奇事物的期待。
机车对于阮弥来说有点太高大了，沈风无恶意地揣测，他坐上去大概会像一只被串在架子上的小鸡崽吧？
烤了撒把孜然估计会挺嫩的。
阮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礼貌的比喻，一脸期待地看着这辆车，开始跃跃欲试地往上爬。沈风无看他吃力，悄无声息地托了他一把，手臂垫到他大腿下。
隔着衣料，柔软的部分蜻蜓点水地落在了手臂上，很快就借着力离开。
阮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帮助，只觉得是靠自己顺利坐上了这辆超级帅的机车，又呲着牙花傻乐。
沈风无握着车把摇了摇，笑话他：
“这有个小朋友在坐摇摇车？你今年几岁了？”
阮弥接着他的话茬，掰着指头数给他看：“三岁哦。”
用他那张娃娃脸说出来，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那我带你出去吃饭，不会有人说我拐卖儿童吧？”沈风无站在车边，难得地仰视着阮弥那双绿眼睛，“想吃什么，牛排行吗？我贿赂你一下，别让警察把我抓走了。”
阮弥喜欢吃肉，欣然同意。
他坐在车上，身量本就小，在巨大的机车对比下显得更是羸弱，卫衣单薄，虽然只是秋天，但在沈风无眼里，他好像在cos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把风衣脱下来，披到阮弥肩上，看到小孩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骑车风大。”
沈风无心想，他像只流浪猫一样看着自己，刚刚就该让救助队的人把他一起抓走。
阮弥觉得他的眼神好凶，学长真是个喜怒不定的人，可是他给自己披外套，应该是好人吧？大概是个善良但口是心非的人。
盯着阮弥把他的外套穿好，沈风无才跨坐上车。他的机车本来不是很适合带人的车型，两个成年男性坐在一起难免有些拥挤。阮弥倒没有拘谨，自然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摆，就像小时候坐在姐姐的自行车后座。
“我的衣服略有一些娇贵，不建议你把它当作把手，”沈风无说，“如果你实在有需要，可以搂着我的腰。”
阮弥于是顺从地松开手里攥紧的衬衫，看到对方的衬衣被自己攥出的痕迹，抱歉地用手试图捋平，可惜没有什么效果。
他抱歉地说：“学长，已经弄皱了，要不我陪你一件吧。”
沈风无懒得跟笨蛋小孩计较，只让他抓紧搂住自己。
等到腰侧环上来两只手，沈风无才后知后觉地感受了这样的距离似乎太过亲密。他并不是没有边界感的人，恰恰相反，他的领地意识相当强烈，这辆车从买完几乎没有带过人。
然而现在，因为多载了一个人，坐垫的位置被侵占了一半，腿上也能感受到微弱的摩擦，柔软的气息从背后浅浅聚拢过来，像一团没有形状的烟。背后的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手臂贴着自己的腰，胸腹靠在自己的后背，把周围的空气用陌生的气息一寸一寸填满。
可他居然并没有觉得冒犯，可能是因为这气息太无害，柔软而温驯的生物，总能轻易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
他拧下油门，因为载重增加，机车的平衡把控也变得略有不同。明明是熟悉的车，只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存在便处处都变得奇怪起来。
好在校园西餐厅离这里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现在正是饭点，好在吃牛排对于大学生来说还是属于“奢侈一下”的范畴，人并没有那么多。
沈风无慢慢搅着面前的意面，看着对面的人用叉子直接把一整块牛排插起来兴致勃勃地啃。
看着斯斯文文的，吃相怎么这么生猛。
他是家庭条件不好，没怎么接触过西餐，还是被家里宠溺惯了，不会自己动手？又或者，他就是刻意装得笨拙，想以此激发别人的保护欲。
沈风无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长得这么可爱，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真是心机！现在的小男孩子真是不学好。
阮弥快乐地嚼了一大口，抬起头来看到学长在观察自己，不解地问：“学长，意面不好吃吗？”
沈风无看着他脸颊蘸上的酱汁，叹了一口气，把甜品和纸巾推到他面前，任劳任怨地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
阮弥眼看着对方忽然抢走自己的食物，可是因为是对方请客，又不好意思马上抢回来，只能看着对方带着一脸痛心的表情，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一大块肉变成了很多块小肉。
他的表情好可怕，好像在忍辱负重地偷偷扎小人。
好在他切完之后估计是突然良心发现，放弃了收缴阮弥晚餐的计划，把被切成小块的牛排又推了回来。
阮弥怀疑他是拿过去下了毒，但对方就是在自己面前切的，除非他是魔术师，不然应该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他将信将疑地取了一块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意外的好吃。阮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因为忌口很多，大学前阮弥其实很少出去吃，在家吃饭时妈妈总是准备了大块的肉笑眯眯地看着他啃。没想到切开的肉蘸了更多酱汁，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他的表情更加愉悦，沈风无心想自己果然是猜对了。他暗暗唾弃，这小孩真是被宠坏了。
他就是想骗别人给他服务。沈风无告诫自己，可不能着了他的道。
“我来就是给大家服务的，大家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前一天才在心里发过誓，第二天站在讲台上说这句话的时候，沈风无看到台下的阮弥感觉脸有点疼。
站在一旁的叶教授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向满教室的本科生介绍：“你们这位助教是我的硕士生，成果已经好几项了，我这门课他也学的非常好，大家有学业上的疑问或者学术上的追求都可以找他讨论。”
沈风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觉没有达到教授吹的水平，但坐在第一排的阮弥显然听进去了，看向沈风无的目光都变得更加炯炯有神，如果这是游戏，他头上应该已经明晃晃地写着“好感 1”。
这小孩一定没受过什么原生家庭的伤害，身上带着一路从象牙塔顺利地被托举上来独有的天真，到了大学还保持着对师长的敬畏之心。
这样的小孩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活在真空里吗？
沈风无硬着头皮接受了教授的包装，带着优秀学长的标签在后排最侧边的位置入座。
这是一节内容和考核都相当硬核的专业课，因此同学们并没有一窝蜂地抢占最后排的位置安然入睡，但第一排还是过于危险和显眼，除了阮弥之外只坐了另一个男生。
沈风无打开笔记本点了篇文献做掩护，从镜片下偷偷观察教室里的学生。叶教授的教学风格相当细腻，没有生搬硬套ppt的坏习惯，但也因此常常引经据典，嘴里不时冒出几个英语的人名反应或者专业词汇，如果没有基础听起来会很吃力。台下想认真听的此时也挠着脑袋，有的一边听一边搜索，有的干脆放弃开始自学，只有阮弥一直跟着教授到步伐，时不时还出声互动一下。
从沈风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儿，一左一右对称两个。
课间休息，跟着阮弥坐到第一排的林验崩溃地趴到桌上：“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你头痛吗？”阮弥关切地侧过头去看到，转身在书包里翻找，“我这里有布洛芬。”
林验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他长叹一口气，反思自己：“我该学会不要随便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想说，这门课实在太硬了，知识涨得我头疼。”
“确实讲的有点快。”阮弥也表示赞同。
“可你明明一直都跟上了，你还能回答老师提的问题，这像话吗？”林验对阮弥的话嗤之以鼻，表示强力谴责。
阮弥解释：“因为我课前预习了。”
“这是人做的事吗？”林验简直想抓着他的手唱征服，“哥，带带我吧，小弟膜拜膜拜你。”
“那等会下课了要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吗？”阮弥发出邀请。
“那还是算了。”林验立马清醒，放弃和卷王同流合污，抓紧最后的几分钟趴下继续补觉了。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叶教授公布了这门课的考核方式，除了期中期末的考试，还有一次小组汇报。他忽然把在后排摸鱼的沈风无喊起来，让他给大家打个样。
沈风无一脸莫名其妙，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
他强作镇定地站起来，顺手抄起笔记本，走到讲台连接上投影，即兴汇报了一下这节课刚看的文献。
虽然完全没有做准备，但文献汇报这种事对于研究生来说算得上家常便饭，即兴演讲更是沈风无的强项，最后好歹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他一边讲，一边还能分出心力来暗骂导师真是疯了，让他做这种事情，可是另外的价钱，回课题组得争取一下额外的劳务费才行。
讲完刚好下课，叶教授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终于放过了这匹好用的牛马。沈风无溜回座位收拾东西，一抬头，本来在第一排的男孩站到了自己面前。
阮弥伸出手机，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学长，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沈风无气笑了，请他吃饭这人都没想着加微信，听了段莫名其妙的汇报倒是让他崇拜上了。
面对小学弟亮晶晶的眼神，他磨了磨牙装模作样了起来。
“不好意思同学，如果你有学业上的需要，麻烦在课程群里添加我。”
“免得我不清楚你的来意，误以为是私人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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