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简白醒来后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周野今天还没有发消息过来。
手机被倒扣进柔软的棉絮里，简白困倦地眨眨干涩的眼睛，再次把脸埋进枕头里。
略带潮湿的气味倒灌进鼻腔，他慢慢把身体蜷起，最终从床上跪坐起来。
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闯进屋内，灰尘化作细小的光点在灼眼的日光中上下翻飞。
山城就是这样，即使太阳烈得要命，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潮湿。
不过趁着天气好，倒是可以隔三岔五到楼顶晒晒枕头被子。
简白抱着枕头被子爬到楼顶时，上面已经错落有致地晒了一大片，只有简白常用的那个角落无人占领，杆子上空落落的。
他对此习以为常，穿过大半个天台熟练地把枕头被子晾到横杆上，整理齐整后下楼回到家里。
冷气从虚掩着的卧室门缝内不断涌出，简白这才想起忘关空调了。
刚关上空调，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最上边是外公两个大字。
简白接通电话，语气冷淡地问：“你好，赵老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苍老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简白，箐箐想和你说说话。”
简白：“......好，麻烦您把电话给她吧。”
听筒里传来一阵转交手机的磕碰声，随后响起一道阳光明媚的温柔女声。
“小简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资助费够用吗？”
简白的语气破天荒温柔下来，他轻声回了句够用，然后关心道：“赵姨，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赵远箐听着电话对面男生温柔的话语，内心一片柔软。
明明简白只是她家资助的众多困难学生之一，她偏偏最喜欢对方。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方的身影像是刻进她心底似的，怎么都忘不掉。这种难忘无关对方优越出色的长相，只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这其实很奇怪。
她因为年轻时的一场意外当了十几年植物人，虽然身体已经不再年轻了，心理却依然保持着二十岁出头的青春感。
怎么会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产生慈爱的心理呢？
奇怪归奇怪，她对此并不感到排斥。
于是自然而然地，即使对方回到千里之外的山城，她依旧和这个小少年保持着联系。
“我的复健疗程已经成功结束，前些天还和朋友出去旅游了！”
说到这里，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这次没去山城，不过下次我一定要去山城看看你！”
简白不自觉地笑起来，眼底的寒冰消融无踪，左侧脸颊的单边酒窝不可控制地溢出丝丝缕缕的甜。
他应了声好，又继续和赵远箐聊了些家常，将近十分钟后才挂断电话。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面庞再次冻结，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半晌，他捏了捏山根，疲惫地闭上眼。
赵姨......妈妈。
女人面容苍白，毫无反应地浸在血泊里。
这幅画面从简白眼前一闪而过。
还好。
现在这样就很好。
默认的维信提示音响起，简白蓦地睁眼，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果然，是周野的信息。
Z：[图片]
Z：小白今天有呕吐，腹泻带血，精神状态很差。
简：恶化了吗？
Z：猫瘟严重的时候会这样，今天有空来看看它吗？
简：我马上过去。
二十分钟后，宠物诊所门口。
简白气息慢慢重归稳定，伸手理了理被风拂乱的发丝，推开诊所的玻璃大门。
问诊台后面没有人，但旁边有一个穿工作服的护理。
她看了眼简白的脸，然后迅速侧开眼红着脸问：“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简白观察了下周围，确定只有自己一个客人，这才开口回答：“我来看看我的猫。”
不等护理再说什么，周野从里间走出来。
看见简白，他脸上的笑容好像真实了几分，嘱咐护理去其他地方忙后，走到简白身前，笑道：“来得很快。”
简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问：“小白现在怎么样了？”
周野：“不太好，它现在正处于猫瘟病状最严重的阶段。”
他带着简白再次走进熟悉的房间。
小白依旧躺在笼子里，只是这次没办法再对简白的到来做出任何反应。
它身下的护理垫被换过了，雪白干净，可它身上的毛发却不再干净无瑕，反而脏兮兮的结成绺。
简白没有继续靠近，他站在门口附近，远远地望着幼猫瘦小的躯体。
“它会好起来吗？”一片沉寂中，他毫无征兆地开口轻声问。
周野垂眸答非所问：“它太小了。”
简白敏锐地得知了周野未出口的回答。
希望渺茫。
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卡片被一只修长的手递到简白眼前。
简白接过来，卡片上面有可爱的卡通印花，标题的五个字却冰冷无情——病危通知书。
“这只是固定的流程。”周野解释说，“并不意味着小白没救了，我不会放弃它的，我保证。”
“谢谢，我明白。”简白捏着卡片，拇指正好挡住“病危”两个字。
他把卡片放进裤子口袋里，突然想起被晾在家里的风衣外套，对周野说：“外套我昨晚洗过了，等干了就带来还给你。”
简白想了想，又说：“下次请你喝奶茶，今天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小白，麻烦你们照顾好它。”
周野点头说好。
离开宠物诊所时，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简白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走到高中校园附近的一家面馆坐下。
面馆老板是名微胖的和蔼大婶。她擦着手从后厨走出来，看见简白时欣喜地招呼。
“小简同学来了？这次还是二两豌杂吗？”
简白“嗯”了一声，问：“老板，我记得你养了只猫，怎么今天没看见？”
“还真是。”老板在店里环顾一圈，“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哪儿野去了。”
她走到门口，叫了好几声“咪咪”，一道浅灰色的身影闪电般从街对面窜过来。
身形矫健的大狸花停在老板脚边，用脑袋蹭蹭老板的裤腿，嘴里发出软乎乎的撒娇声，和它飒爽的身姿形成鲜明对比。
“这不就回来了。”老板脸上笑容灿烂。
简白看了大狸花两眼，又问：“老板，养猫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老板摸两下猫脑袋说：“嗐，我家咪咪都是散养的，也没注意过什么，小简同学要养猫了？”
“嗯。”简白矜持地应了一声，继续道，“是只白色的小猫，眼睛像融化的蜂蜜，很可爱，再过几天我就能把它接回家了。”
老板笑着说了句恭喜，两人又交流了几句，直到老板的丈夫把面端出来才结束对话。
吃过面，简白顺着路走到附近的公园。
公园里有一片湖泊，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
刚坐下不到两分钟，他的脚边就挨挨挤挤地窝了三四只附近的流浪猫，不断发出绵软的叫声企图让他心软。
“别叫了，我不会带你们回家的。”拒绝的话语这几年被他重复过好几十次，每次都一模一样，也不管猫咪们能不能听懂。
这次，他顿了顿，加上了另一句全新的话。
“我家已经有猫了。”
“它还很小，那天晚上在我后面追了很久，一直没放弃。”简白想了一下，继续说，“它和我的名字一样，全身都是白色的，眼睛也和我的眼睛一个颜色。”
几只猫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叫唤，像是在安静倾听简白的诉说。
“它叫小白，现在生了一点小病，住在宠物诊所。”他拿出口袋里的小卡片，一言不发地把它撕碎，起身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蹲下来挨个摸了摸猫咪们的毛，说：“等过几天小白病好了，我就去把它接回家。”
“以后我就不经常过来了，怕我家小白不开心，祝你们早点找到愿意带你们回家的人。”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简白从来不会给流浪猫喂食，怕小猫们对他生出太多感情。
之前的他，没有勇气承载其他生命的重量。
小白，他本来也是不准备带回家的。
可它还那么小，没有了妈妈，这个残酷的世界怎么可能容得下它？
那天晚上，一人一猫对视了很久，简白盯着这只带给他奇妙熟悉感的猫咪，做出了一个对他而言格外艰难的决定。
今天是工作日，晚上只有两场驻场演出，九点就能结束工作。
简白悠悠从公园漫步回家，到家时刚好下午两点。
远远的，他就瞧见三楼自家门前站着两个穿着流里流气的人。
筒子楼附近有一个废品回收站，回收站老板和简白是熟人。
他走进回收站，对老板说：“老板，借根铁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