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白手里拎着根金属球棍，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楼。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他手中的球棍敲在楼道的栏杆上，发出金属相接的铮鸣声。
这一声成功将楼道尽头一胖一瘦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简白看了看他们的脸，生面孔。
那两人还没意识到简白就是他们今天的目标，朝这边看一眼后又转过头去继续闲聊。
胖子说：“这户人家也是惨，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赌鬼，把债全留下来卷钱跑路了。”
瘦子疾言厉色呵斥：“可怜什么？别忘了咱俩是来要债的！”
胖子挠挠自己的光头，说：“咳，我就嘴上说说。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看这家欠债好几年了，怎么一点债都没收回来？”
瘦子嗤笑一声：“估计是之前的人心软，不过咱俩可不吃那些罗里吧嗦的感情牌。”
“没有感情牌。”青年冷淡的嗓音突然响起，把闲聊的俩人吓了一跳。
瘦子瑟缩着向后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叉腰抬高下巴，半虚着眼，摆出一副睥睨的姿态问：“你是这家的？”
简白垂眸掂了掂手里的球棒，淡漠地“嗯”了一声。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瘦子清了清嗓子，色厉内荏喝到：“别的我也不多说，还钱！”
“对，还钱！”胖子跟着附和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还，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简白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说：“我没欠债，谁借的钱你们找谁讨去。”
胖子抹了把光溜溜的脑袋，问：“简建峰是你的谁？”
简白回答：“我爸。”
“那不就得了？”瘦子白了他一眼，“没听过父债子偿吗？”
“懂法吗？”简白反问。
他的眼神很冷，直勾勾盯得瘦子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每次来新人都要科普一遍，真的很烦。”
“科、科普啥？”瘦子强作镇定地问。
简白用球棒不时敲击着地面，一字一句道：“除非简建峰死了，且我继承了他的遗产，否则我没有义务替他还债，懂了吗？”
瘦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那就让你妈还！”
“我妈？”简白停下手上的动作，冷笑一声，拎起球棒慢慢朝两人靠近，边走边说，“简建峰借的钱全被他自己拿去赌了，我妈又凭什么要替他还？”
“说起我妈，我这儿也还有笔和你们算不完的账，你们想听听吗？”
瘦子和胖子不断后退，直到背脊贴到墙面，才颤着声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怎么？”简白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这次上门讨债没带刀子？”
“什、什么刀子？”两人瞳孔巨震，两股战战欲哭无泪。
简白：“放高利贷的不都是法外狂徒？你们前辈来我这儿讨债的时候可都带了刀。”
“那他们怎么没讨到债？”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他们打不过我。”简白回答时满脸冷漠。
“你就不怕我们报警？”胖子又问。
简白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真诚反问：“你觉得警察来了是抓放高利贷的法外狂徒，还是抓我这个无辜市民？”
瘦子狠狠拧了一下胖子的胳膊，对着简白深鞠一躬，留下句“打扰了”之后拉着胖子麻溜跑路了。
简白眉头紧皱回到家里。
这俩讨债的是来搞笑的吗？他回忆了一下以前上门讨债的人，全是狠角色。
球棒被他靠在门口，待会儿出门工作的时候给回收站老板带过去。
电视柜上还立了个相框，照片上一家三口都笑得很开心。
简白路过时看了相框里英俊的男人一眼，默默在心里骂了好几句。
简建峰一开始并不嗜赌。
年轻时他去海城打拼，遇见了赵远箐这个漂亮优雅的富家小姐，然后凭借一张出色的英俊脸蛋，成功迷住了赵远箐。
那时候的简建峰性格阳光，勤奋上进，虽然事业没能如预想中那样蒸蒸日上，但他依旧对自己充满信心。
除开事业，简建峰的感情路走得也不顺利。
赵家不同意赵远箐和他在一起。
两人偷偷一商量，收拾东西回了简建峰的老家山城。
当时这事儿闹得挺难看，在与家人断绝关系的威胁之下，赵远箐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简建峰。
回到山城后，他们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够得着小康。
可惜简建峰的事业起起伏伏，始终没有太大起色。
简白八岁那年，他染上了赌瘾，赌瘾又带来酒瘾。
短短几年，他们从环境不错的居民小区搬进了破旧的筒子楼，家具即使变得破破烂烂也没钱换新，只能将就着继续用。
期间简建峰无数次保证会戒赌，但每次过不了多久就会将承诺抛之脑后。
起初是变卖家产，直到卖无可卖，就去外面借钱。
到最后高利贷也借不上了，他干脆卷走家里剩下的零碎资产跑路消失。
照片是简白六岁时拍的，那会儿生活还没有发生变故，三人脸上的笑容真实幸福。
回忆往昔实在是件没意义的事。
简白走进卧室卸下力气，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堆里。
闲着没事时，他喜欢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能睡着就睡，睡不着就继续躺。
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没能成功清空思绪。
脑子里一会儿想起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小白，一会儿想起银行卡存款额，再过一会儿又想起一年前安静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赵远箐......最后脑海里闪过那件他穿起来松松垮垮的风衣外套。
天气这么热，外套现在应该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明天，明天就给周医生送去......
简白的意识逐渐模糊，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自己正置身火炉，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热。
挣扎着醒来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液浸透了。
大夏天睡觉忘开空调，还抱着这么厚的被子，他不热谁热？
简白心情不佳地走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
虽然感知上很漫长，但事实上他只睡了不到半小时。
时间还早，但他已经没心情继续睡了。
阳台上挂着的风衣果然已经干了，简白把外套取下来叠成一个整齐的方块儿装进袋子，背上琴包准备出门。
出门时他顺手拿上了靠在旁边的球棒，下楼送到废品回收站物归原主。
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离宠物诊所只有最后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简白停住了。
他其实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现在把外套给周野送过去。
毕竟上午离开的时候都说了明天再来看小白。
原地罚站将近五分钟，他走进旁边的一家奶茶店，随意挑了个热销口味。
衣服都带出来了，就现在去！
奶茶到手时，简白眼神疑虑地瞻仰一番这杯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饮品。
他不爱喝这些，也就不了解这方面。
这种色彩斑斓的东西，看上去就没啥胃口，不过也可能是他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不理解但尊重，反正他也不是买来自己喝的。
左手提着衣服，右手拿着杯颜色比毒蘑菇还艳丽的迷惑冷饮，简白用肩膀抵开诊所的玻璃门侧身钻了进去。
这次周野正好坐在问诊台，简白瞄准目标，一往无前地走过去。
他先是把装着风衣的袋子递给周野，等对方顺手接过，再把奶茶递过去。
“之前说好请你喝奶茶，我不喝这些，直接买的店员推荐款。”
周野还没来得及和简白打招呼，眼前就怼过来杯看起来一言难尽的奶茶，奶茶杯外壁在炎炎夏日凝结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
他迟疑地接过这杯五光十色绚丽夺目的奶茶，由衷地问：“这是正经奶茶吗？”
简白也觉得送人这种奶茶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一声说：“奶茶是正经奶茶，就是研发它的人精神状态可能不好了。”
周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反正肯定没毒，毕竟是热销款，万一只是看起来不行，但味道不错呢？”简白努力找补。
周野忍俊不禁：“有道理。”
说着，他插好吸管喝了一口，肯定道：“确实不错。”
简白松了口气，他往诊所里间看了一眼，问：“周医生，小白现在怎么样了？”
谈及正事，周野表情严肃起来。
“你上午离开之后，小白又出现了一次腹泻和一次呕吐，该用的药我们都用上了，其他的只能靠它自己努力。”
简白对此不置可否，他对小白持续恶化的病情早有心理准备。
“有些主人面对这种情况时，会选择放弃治疗。”周野突然说，“遇到像小白这种年龄的幼猫患上猫瘟，我们一般会劝主人三思而后行，因为死亡率太高了，治愈的希望非常渺茫。”
简白沉默几息，闷声问：“那你昨天怎么不劝我放弃？”
周野毫不闪躲地与简白对视着，认真回答说：“因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放弃它。”
他的眼睛很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看得简白不自在极了。
简白低头错开两人交汇的视线，嘴上不饶人地继续问：“万一我想放弃，只是差一个人推一手呢？”
周野轻笑一声，丝毫不把他刻意抬杠的话当真，诚恳道：“那就怪我自作主张。等小白出院，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这像是一个承诺，承诺一定会把健康的小白还给他。
但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准呢？
简白目光游移着，敷衍回答：“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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