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同等地烤着每个穿着灰色军训服的人,塑胶跑道传来焦了的糊味,仿佛刚被洒上了冒着泡的硫酸,脚踏上去,便会缓慢被侵蚀。
眠熠锦悬着腿,频频点着头,她舔了下嘴唇,干的裂了缝,甚至起了嘴皮,暗自皱着眉,下一秒仿佛会晕过去。
“眠熠锦!出列!”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不知所措地同教官对视,而后移了几步,走到队伍的旁边。
“谁允许你嘴巴动的?”
“?”
舔嘴也犯法了?
“军队中,最忌讳随意做小动作的人。”教官边说着边走动,眼神凌厉飘过每一个人,然后直直盯着眠熠锦。
“乱动需要打报告!知道了吗!”
眠熠锦咽了口空气,眼神与教官平视:“报告!”
“大点声,没吃饭吗!?”
“报告!!”眠熠锦扯着嗓子喊,许久没粘过水,声音略带沙哑。
坐在观众席饮茶的张老师终于负着手慢悠悠走过来关心他的同学们了,就在眠熠锦两眼一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伸出援手。
“哎——别晕别晕。”
眠熠锦心想这不是你,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她的身体撑不住了。
“这孩子家里有事,得请半天假了。”张老师低声向着教官解释,说着,就把她往教学楼里抬,眠熠锦一激灵,家里有事?好事还是坏事?宿昌生又升职了?陈净怀孕了?还是家里进了小偷?
但这些好像都不需要让张老师大中午头把她提溜回去。
眠熠锦想起幼时,她在幼儿园画着水彩画,小老师焦急地把她喊出去,她看到陈净泛红的双眼,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
宿昌生的医院里闹出医闹事件,正好捅在了宿昌生的心脏?
家里进了小偷恰好被陈净发现,小偷一不做二不休把陈净残忍杀害?
还是宿凭砚?突然在教室里中风?
她越想越不安,走的越来越快,张老师察觉到,不忍打趣道:“你这孩子,腿脚真利索,走慢点,等等我。”
眠熠锦稍微放慢脚步,眉头依旧紧皱着,心脏砰砰跳,没过一会,看见前面有个人,像是宿凭砚,她重新提速,越走越快。
宿凭砚双手抱胸,在前面懒懒地看着她。
他穿着江城一中的蓝白色校服,来的着急,甚至没有挂胸牌。
不是宿凭砚中风了,眠熠锦提起精神,挣开张老师扶着她的手,向他踉跄跑过去。
“行了,人给你送到了,我先回去盯那些小猴孩们了。”张老师在后面说。
“谢谢张老师。”清冽的声音响起。
眠熠锦使劲握了握宿凭砚的胳膊,小幅度摇晃几下,着急问道:“哥,家里出什么事了?”
宿凭砚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什么动作,嘴唇轻轻启动,缓缓吐出:“我妹快死了。”
“......”
合着她担心了一路,是宿凭砚在耍她玩?心中庆幸又生气,眠熠锦面无表情看着宿凭砚,她很想对着他破口大骂,问候他全家上下,但是不行,因为他的全家约等于她的全家。
眠熠锦深吸一口气,握起双拳,使劲捶在他肩膀上,“宿凭砚,你罪该万死!”
宿凭砚默默把她的拳头抱起来,抬腿向前,带着她来到综合楼的某间实验室里,实验室比别的教室光线暗,温度低,眠熠锦用器材室的水龙头冲了个手,而后搓了搓脸。
冰冷的凉水扑在她脸上,让她重振了几分,见到宿凭砚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又看起了什么笔记,忍不住问道:“你把我带这来干嘛?”
闻言,他抬起头,如同看傻子般看她,回道:“避暑啊。”
她将头往后一仰,靠在桌子上,眼睛一闭,默默休息着,倏然间,宿凭砚起身走到她跟前,大手扒着她的嘴唇。
“赶紧吃解药。”
她刚想张嘴,宿凭砚趁这功夫得逞,将某不知名解药塞进她的嘴里。
一股薄荷味从口腔中涌来,眠熠锦顶了顶腮,直起身来嚼着糖果。
这次是薄荷软糖,将它咬开后,里面流出蓝莓味的夹心。
眠熠锦待得没了劲,才扭头看宿凭砚,他拿着练习册,打着草稿做着一道导数题。
“你帮我请了多久的假?”
宿凭砚一边往练习册上划上“D”选项,一边回答眠熠锦:“就这半天。”
“你找的什么理由?”
“我的数学笔记借你预习并且被你落下了家里,笔记本上有一道昨晚做出的奥赛题今天要研究,我忘了,叫你来想那道奥赛题的思路。”
那么复杂,亏他想得出来。
眠熠锦觉得好笑,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奥赛题思路。”
他无声叹气,放下笔,摸了摸她的头发,亲切关心她:“所以要多吃点猪脑,补补脑子,争取和哥哥一样厉害。”
她嘴巴咧了咧,啪一下打下宿凭砚的手,反击道:“我看你多吃点馒头。”塞住你的嘴,最好别在张开。
宿凭砚将手收回去,半个小时后,训练结束,眠熠锦偷溜回队伍。
回班大休,眠熠锦和段筱迩慢悠悠地在走在走廊上。
段筱迩忽然长长叹一口气。
眠熠锦:“?”
“你哥怎么那么高冷啊?我连续给他发了好几天微信,他都是冷冰冰的。”
眠熠锦挠挠脑袋,想不出什么方法安慰,宿凭砚就这破德行,不说话像个哑巴,一说话像朵霸王花,她拍拍段筱迩的肩膀,说道:“我哥这人......”
她举起手里的冰淇凌,放在两人脸中间,“就算你把这个冰淇凌放它身上,它都不会融化。”
比冰箱空调还管用。
说着,白色的冰淇凌开始流水,滴滴答答落到甜筒上,她赶紧将手收回来,默默舔舐着快化了的部分。
“这个性格,我不喜欢。”段筱迩宛若可惜一般的摇摇头,接着回复,“只好在找一个了。”
眠熠锦吃完冰淇凌,朝她笑眯眯说道:“帅哥多的是!张老师办公室到了,我先进去一趟。”
一上午的军训刚刚结束,她好不容易能待在班里吹回空调,不料班长发来通知,说张老师有事找她,她敲敲门,拉开门把手进去。
张老师不知看着什么名堂的陈书,见她来,将书本合上,和气说道:“听奥数班的那几个老师说,你哥的思路相当好,比教科书上的步骤减少了一半,这也是你的功劳。”
她皮笑肉不笑,摆摆手:“我就记个样子,还是我哥厉害。”
“这是你们家庭教育的成功啊,眠熠锦同学,我没看错你,你一定比你哥实力更强,咱们铿锵玫瑰,赛个非同凡响!”张老师说到激动处,上红了脸。
眠熠锦退后了几小步,迟疑地点点头,缓慢答应他:“张老师,我定......不负您所望。”
张老师满意了,这才总算说到把她叫到办公室的真实目的:“下周就是军艺汇演了,大合唱比的不止是嗓门,我看你资料上写着弹过八年的吉他,眠熠锦同学,要不要为咱们十四班,献一份力?”
......
临着打午休铃的功夫,眠熠锦才回到教室,此刻班里寂静无声,有的趴在课桌上睡觉,有的读着悬疑侦探小说,她悄无声息回到座位上。
一旁的段筱迩轻声问道:“老张找你干嘛呀?”
眠熠锦凑近她小声回复:“下周合唱比赛了,他找我当吉他手。”
段筱迩直起腰来,有了兴趣,她指着前面,说道:“玉雯是总指挥,咱们班唱什么歌?”
“《明天会更好》。”说着,眠熠锦回想她是否练过这首曲子,决定回家找找琴谱。
相玉雯闻言扭过头来,有些嫌弃道:“这歌我小学就唱过了,没花样。”
所言极是,眠熠锦赞同道:“这歌我小学也唱过,据我妈说她高中也唱过。”
为取得军艺汇演的好成绩,放学后,眠熠锦重新将家里的吉他搬出来,慢慢对着谱子找声调,她练过八年,但上初三后没坚持下去,有些许手生。
“笃笃”两声门响,眠熠锦放下吉他,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宿凭砚,她起了疑心,警戒的问他:“怎么了?”
宿凭砚凭借身高优势,在她房间里环视了一圈,嘲讽回道:“我以为你要搬家具呢,过来帮帮忙。”
眠熠锦黑着脸,这是说她弹吉他声像在搬家??
把他赶出房门,眠熠锦闷着气背了几遍谱子,连晚饭都没吃,直到陈净上了床准备睡觉了,她才停下。
因背着吉他包,今日她又坐在宿凭砚的后座去上的学,陈净冲出去塞给两人一人一把伞,对着宿凭砚嘱咐道:“今天有雨,晚上你爸爸回来,让他去接你们。”
宿凭砚对着陈净总是脾气好点,他收下伞,温顺点头。
眠熠锦在一旁不屑,没忍住“哼”了一声,宿凭砚稍微扭头,没什么表情的俯着眼瞧她,她耸耸肩,催促他快点走。
谁料宿凭砚偏偏不如她心愿,在眠熠锦眼睁睁看着三条吐着舌头甩着尾巴的流浪狗超过他们时,实在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骑快点啊!不会骑让我来骑!”
她看着宿凭砚宽阔的后背,一起一伏,声音漫不经心的传来:“你吉他不要了?”
眠熠锦握着吉他包带的手紧了几分,仿佛把包带当成宿凭砚的头使劲扭。
因为练习吉他,老张特批了她免训,这几日她日日夜夜练习,手被生生磨出了一道茧子,好在这首曲子练出来了。
最后一天,十四班全体在音乐教室进行场前练习,一曲结束,老张笑容满面,用力鼓掌勉励道:“好!太棒了!咱们十四班团结一心,定能取得好成绩!大家要相信自己,相信你的同伴。”
眠熠锦将吉他放在靠窗的椅子上,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几口水,外面天色转阴,狂风怒吼,她暗自皱着眉不满,军训时不阴天,好不容易军训完了,反倒刮起了大风。
猛然,雷声滚滚,骤雨已至,屋内显得又闷又热,老张气喘吁吁,见到她站在靠窗边上,大喊道:“眠熠锦!把窗户打开,屋里太闷了。”
闻言,她放下水瓶,抬手打开窗户,湿润的空气涌上来,让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小跑去拿校服外套了。
同学们的校服外套都堆在一处,她耐下性子来挑上面挂着她的名牌的蓝白校服,总算找到后,她将校服展开,伸开胳膊套上。
下一秒——砰!
破碎声极速响起。
眠熠锦不解地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兀然僵住,不敢置信。
风太大太猛,窗上的花盆忍受不住,哗啦啦的全都倒地了。
而花盆倒地,正好砸在了她的吉他上!
周围的同学闻声而起,遗憾声,焦急声,担忧声全部传来,都揭示着一件事。
她冲过去,马尾向左向右地甩着,蹲下来,将吉他从花盆的碎片和土壤中抽出,查看它的伤势。
断了两条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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