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利刃突然冰痛了我一下。
等等……
这是什么……？
这什么情况？！
这个人类男的在说什么？
“不。”伊莎贝尔痛苦地轻呼了一声，她望了一眼王子，随后转头向我前进一步，气势庄重。
“梅尔，你杀了我吧。这罪孽也有我的一份。”
我不可置信地出岔了一口气，后退两步。
“如果杀了王室可以减轻你的痛苦，”伊莎贝尔把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那你就来杀我吧！我现在是王妃！我也是邻国公主！无论如何，我都是王室的一员。”
“贝拉！”王子忽然慌了神，忙下床扶着伊莎贝尔退后，“你在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了什么？我说的是要一起活下去！”
“你不要这样……！她是冲我来的！”王子急了，弯身小声乞求着她。
“如果梅尔不愿放下，那我愿意成为消减她仇恨的一员。”
“贝拉，求你了，我们之前……”
……
他俩的争吵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脑海里的震惊与混乱将我搅成一团。
不可能——
所有这一切……
这一切——
我一开始所有的行动和动机……她俩都知道？！
那我这些时日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
更甚至——可笑的是，她俩还愿意被我杀死？！
不可能！
我瞪着前方两个互相抢着要赴死的人类。
太滑稽了！
这不可能！
这不是我所了解的人类！
可笑。
如此……
这绝不会是人类会做出的事！
对！
人类愚蠢、鲁莽、野蛮！杀戮！嗜血！
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们什么模样都有可能！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这些不合逻辑的信息将我的大脑冲击得动乱不堪。
最重要的是，我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痛苦，这种痛苦撕扯着我，让我于混乱之中感受到了惊恐。
……等等，在这混乱中忽然混入了一丝信息。
伊莎贝尔是公主，这我知道。
我知道人类国家也有“公主”这个称号，但是人类未来掌权人却并不是她们。
可她刚刚说——“邻国”？
我抬起头皱眉道：“邻国是什么意思？”
嘶哑混沌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震惊了两人。
这是她俩第一次听见我说话——当然，这声音很像是某种奇特呻吟的古老怪物在发出低声嘶嚎。
两人很显然吓了一跳。
但伊莎贝尔立马恢复了神志，她站前一步：
“我不明白，梅尔，为什么偏偏是安迪？你似乎对他很是执念。”
安迪是人类王子的名字——安德鲁的昵称，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二人用昵称称呼对方。
“安迪并没有做对不起人鱼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个体人类。”伊莎贝尔眉头轻蹙，神情认真诚恳，“安迪甚至打算继位后能够放松对人鱼的捕捞政策——实施友好环境策略。他一直以来都反对剥夺祂生命，我和他皆是如此。”
“我从小就认识他……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确证他和我一样……！”伊莎贝尔说得恳切，眼睛里冒出晶莹水珠。
我紧紧皱眉盯着她。
如此一想，我确实能察觉到这一路上，人类王子和伊莎贝尔对我族的异样情绪。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但是……
“不行。”我坚决道，“王子必须死。”
“为什么？！”伊莎贝尔有些绝望。
“只有杀了人类统领王子，才能摧毁人类。”我说。
对面两个人类皆是一愣。
伊莎贝尔愣瞪着大大的眼睛，慢慢泛出疑惑：“什……”
“我……”她有些迟疑和困惑，指了指王子，“他只是萨斯国的王子……不是人类统领啊。”
我拧起眉头：“什么？”
“萨斯国只是安迪所在的国家。”伊莎贝尔解释道，“我的国家是火鸣国，在雷迪岛……”
我越听越拧起眉头，一股强烈的不详涌上心头。
“你是说，还有其他国家？”我打断她。
“是啊……”她呆呆道，“我们每个国家都有国王和王子的……”
什……？！
“等等！”我低吼道，“每个国家都有王子吗？！”
这不可能啊！每个国家吗？！
那【王子】还有什么稀奇？！人类的势力还怎么归顺？！
“是啊……”伊莎贝尔瞪大双眼。
“那么人类统领……”我急道。
“什么人类统……”伊莎贝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呃说实话，我们还没有探索到西岸以外……“
“没有人类统领这种东西……”
“我们没有‘人类的统领’这一说。”
伊莎贝尔和王子的声音一同响起。
完蛋。
全完蛋了！
我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什么杀死人类统领！
海底的人类书籍是错的！
这么多天以来的疑虑都浮上心头——突然有了有力的解答，直接重锤我的脑海。
比如王子明明是“人类统领”，但有时发号不了施令、甚至有些人会对他产生对抗……
他很多时候甚至会看其他“贵族”脸色……
伊莎贝尔在来到港口的当天，曾被叫做“雷萨公主”……
彼得老头甚至可以威胁无视王子……
不不不……
明明都是人类，但是却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国家……
不可能……！
我浑身灼痛，头痛欲裂，视野内的一切颠倒摇晃起来。
我后退一步稳住身体，捂住头。
“梅尔！你……！”王子忽然对我叫道，声音里充满惊恐和担心。
伊莎贝尔也在同时发出了惊呼：“天哪！梅尔！”
两人都惊瞪着我。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
我的手臂、双腿，出现了成片的火红裂口。
焦红一片，皮肉还在向内腐烂，露出大片的猩红血肉。
噢深海……！
蓝晶匕首早已失去了冰冷的温度，渐渐在手中消融。
时间误了……！
魔法时间过了！
我的期限到了！
——而我没有杀死王子！我连自己也没拯救！
等等！现在是说杀王子的时候吗？！杀王子根本没有用！！
为什么会这样！？
比起身上增加的遍体剧痛，紊乱扑袭的思绪反而让我更痛苦不堪。
这不可能！
我嘶哑又浑浊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嘶吼。
“梅尔！你怎么了？”王子和伊莎贝尔扑了过来。
“这是不是魔法武器？你是必须要用这个刺死我吗？”王子低头看着我手上逐渐消失的匕首，抬头急问，“你，你的身上！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快让它停下！”伊莎贝尔惊恐地叫道，她颤抖的手想要徒劳地帮我停止肉身的腐烂，最终她绝望地抬起头，泪水肆流，“梅尔！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我惊惧地望着她，一时张着嘴哑口无言……
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
“王子！什么声音！”
“你还好吗？王子殿下！”走廊外传来纷踏的脚步声。
接着卧室门忽然被撞开，门外站着几个皇家守卫。
“出去！”王子立马扭过头厉声喝道。
但是门外的人们并没有散去，他们僵立在门前，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幕。
紧紧盯着我。
“这……梅尔小公主发生了什么……？殿下？”良久，一位士兵喃喃说道。
“说了让你们出去！”王子转过身怒斥，挡住了我的身躯。
然而为首的一个人类守卫却盯向了我手里逐渐消融的匕首——我一眼认出他，是布尔。
那个我刚到达这个人类国家时，在港口附近对人鱼和伊莎贝尔大放厥词、眼睛里放着邪恶之光的男人布尔。
“刺客！”布尔眼睛一亮，忽然振臂指着我叫道，“这位梅尔公主是要行刺王子！抓住她！”
“布尔！我命令你退下！”王子上前一步，大喝道，“停止你的胡言乱语！”
布尔兀自走进屋里，歪头打量着王子，略微一笑道：“亲爱的王子殿下，你可以向珀尔领主汇报我的行动。相信他也会理解我行动的原因。”
这突兀的行为更加绝望地提醒了我一个可怕的信息：
王子只是普通人类中的一个。
他根本不是人类统领。
也不可能掌控全人类的命运。
他甚至不能阻止一个部下。
说完，布尔朝我走来。
“退下！”伊莎贝尔张开双臂，挡在我前面，“我以火鸣国公主、萨斯国王妃的身份命令你！”
“不好意思，”布尔脚步没停，伸出两根手指手将她的手臂隔开，“你一个雷萨刚上位的小公主还不能指挥我。”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伊莎贝尔，随后径直朝我走来。
我退后两步，望着满屋的人，望着浑身紧绷的王子和痛苦的伊莎贝尔——转身朝身后的窗户跑去，跳窗而出。
“抓住她！抓住她重重有赏！”布尔大喊道。
身后的守卫们一呼而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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