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明抱拳行礼,道:“侯爷曾吩咐,陛下未曾习武,因此须得循序渐进,不可急躁。”
“唔,好。”李迟闻言十分羞愧,按理来讲皇子六岁开始读书、十二岁开始习武,但他才刚到习武的年纪,父皇就驾崩了,后来又是一系列的动乱,才导致自己现在连刀都不会拿,要不是有姚远和赵梓明这样的高手在侧,早死千八百回了。
赵梓明似乎看出了李迟的尴尬,于是十分体贴地继续说:“不碍事的,候爷吩咐过了,以防身和强身健体为主就好,目前为时不晚——那就从马步桩开始学起吧?”
李迟学着赵梓明的样子扎马步,不一会儿就额角冒汗、两腿打颤,却还听赵梓明在旁边叨叨:“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人体有一百零八处要害,其中三十六处足以致命,也就是传说中的死穴,若以暴力打击,后果不堪设想,轻则麻痛无力,重则血滞而亡,此为点穴之术。”
“赵师傅,我们不是在扎马步么?为何又讲点穴之术?”李迟颤抖着腿,强撑住马步不变形,但从声音可以听出来已经是快精疲力竭了。
“因为点穴之术只能讲而无法实践,”赵梓明倒是声线平稳,屈屈基本功对他来说小菜一碟,“若是今儿个刚教完陛下,您就把我给点死了,明儿可就没人在演练场等您了。”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李迟还没来得及被逗笑,就昏过去了。
赵梓明听见旁边扑通一声,忙道不好,赶紧扑上去给李迟掐人中、顺气。等人醒后,把侯在外边的太监叫进来,自己脚底一抹油又跑了,只留下一句话:“陛下今日训练量足够,赶紧回去休息吧,不可急于求成。”
李迟低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有些失落。
听闻姚远五岁习武、十岁上战场、十五岁一战成名,自己真是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于是他将大惊小怪来搀扶他的太监挥开,自己硬生生扎完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回寝殿时,险些路都走不稳了。
......
姚远虽在江南,但却会和赵梓明书信来往,随时掌握京城的情况。
这天,他看到信中赵梓明说:“侯爷啊,小陛下他也太勤奋了,我劝不动也不敢劝,这种强度练下去,恐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姚远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那个软糯糯的小团子竟然如此刻苦,于是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赵梓明,嘱咐他继续保护好陛下的安全;一封给李迟,嘱咐他练功莫要心急,自己在江南一切顺利。
这两封信差人寄出之后,他一打手势,身后亲兵会意,将身受重伤的工部尚书吴用给抬了出来,还有几个土匪打扮的壮汉,被五花大绑地拖进堂内。
姚远身着轻甲,雪亮的银枪就搁在身旁,硬生生把普通的衙门给坐出了白虎堂的威严,他看向正在拭汗的江南提督郁风,问道:“流匪在你管辖区内作乱,整整一月却未有行动,郁大人可有话说?”
郁风说起这个就苦不堪言:“并非我不愿意管,实在是没有人手了,灾民要安置、尸体要焚烧、堤坝要修筑,根本没有余力抓流寇啊。”
“侯爷且听我一言,”躺在担架上的吴用扑腾了一下,举起手说道,“这些流寇并非罪大恶极,他们也是被逼上梁山的百姓,赈灾粮霉烂一事太过险恶,他们以为是我搞的鬼,所以才弄成这番局面。”
可怜吴大人他才不惑之年,却因着此番下江南修筑堤坝而狼狈至此,若非拼死护着腰牌和文书,只怕要变成流民中的一个,有口也说不清了。
“行,既然吴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先押下去吧,容后处理。——来人,送吴大人去养伤。”姚远看向郁风,“郁大人留步,还需共商赈灾事宜。”
等四下无旁人后,郁风才猛地跪下,向姚远一拜,他沉声道:“赈灾粮一案,还请钦差大人明察!我江南本是山清水秀之地,却被弄得哀鸿遍野,实在是人神共愤啊!”
姚远上前将郁风扶起:“这正是我此番南下的主要目的,郁大人无需担心,该查的、该杀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在昨日便已考察过流民安置情况,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粮食和药材,这些东西三日之内就能送到江南。——另外堤坝修筑之事吴大人还会继续负责,我会派人在旁辅助,水患应当不是问题。”
郁风一愣,茫然道:“不知这粮是从哪来的?不是说朝中粮仓已空了么?”
“是北疆的军屯,年前我们靠着朝廷增配的军饷打了胜仗,才得以缓过一口气、种下冬小麦,如今正是成熟季节,我已命玄冥军左将军亲自押送冬小麦、伤兵所医女杨梅率正合堂医士,南下赈灾。”姚远松开手对郁风行了一礼,“玄冥军不白吃百姓种出来的粮,如今正是报答的时候。”
郁风闻言感动不已,连忙抬袖拭泪,哽咽道:“侯爷可知,人人都在背后说‘镇国侯乃是窃国侯’,可此番功业,侯爷分明是天赐我南平国的福星啊。”
姚远却没领这句夸,淡声道:“少废话,干活去。”
郁风一哽,被这句话噎到了。
......
姚远回到住处时,已是亥时,信鸽飞到窗前,看来是赵梓明的消息。
他取下小竹筒中的信纸,发现竟然有两张,眉头一挑,怀疑赵梓明又在废话连篇,决定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回信骂他。
结果仔细一看,只有其中一张是赵梓明的字迹,上面写的都是日常会向他汇报的京城动态,倒是没什么异常。而另一张,分明是李迟的字迹。
但那字迹和以前的有些许不同,之前还有些笔力虚浮、有形而无神,如今却隐隐能看出笔风来,看来近些时长进不小。
李迟在信中说:“姚卿南下赈灾甚是辛苦,待回京后定为卿接风洗尘。原来赵师傅与姚卿之间会日常通信,我今日方知,所以让他也夹带了我的信件,还望勿怪。御花园里那棵杏花开了满树,想必江南也该会有好风景。想念甚,望君知。”
姚远看着这信,心中莫名生出些柔软来,想起当时在巴勒林的战场上,在塞北寒风中的那封信,也是如此暖心。
于是他回信道:“臣知陛下好意,非平定灾患无以为报,陛下可静待捷报传来。另外,赵梓明除了武功,啥都不靠谱,若是惹你不快,就让他滚一边去当暗卫。臣会在杏花落雨前回京。姚远,敬上。”
他将信纸卷好放进竹筒,让信鸽北飞,消失在深浓的夜幕中。
......
两日后,玄冥军左将军朱紫和伤兵所医女杨梅来了。
她们带来了刚从北疆军屯收的冬小麦,以及惯常在华北行医的正合堂医士们,带来了足以安顿流民的粮和药,以及一万玄冥军轻骑,声势浩大地挺进了江南,玄冥军正式接管灾区。
与此同时,姚远却带着亲兵悄无声息地带人去了金岩城,连夜将州府孔落和守将华严等一干人抓捕,连夜审讯。
孔落被捕时连乌纱帽都掉在了地上,露出灰败干枯的头发,他分明是个面容干瘪的老头,若不是腰牌和文书俱全,姚远几乎要以为这人是假冒的了。
“侯爷冤枉啊!”孔落扑在姚远脚边,一个劲儿地以头抢地,“就是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赈灾粮里掺霉啊!若我没有余粮,直接拒绝调配岂不是更稳妥?又何必多余做这种掉脑袋的事?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然而还没等姚远回答他的话,红头标识的军情呈报便送到了眼前——北蛮人又打进来了!
为何每次都这么巧?
年前趁京城动乱、姚远南下时打进来,直接导致玄冥军的防线从巴勒林撤到了乌尔察。
如今江南灾祸、姚远和朱紫都不在北疆,玄冥军中现有两万驻京、一万驻江南,留在北疆的驻军明明没有降低巡逻强度,北蛮子又是如何知道此刻可以进攻的?
姚远几乎是一把攥起孔落的衣领,将人整个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将腰间苗刀抽了出来,光可鉴人的刀锋抵在孔落的喉间。姚远厉声质问:“说!金岩城免于赋税,但我分明见这城中百姓并不富足,你看着也不像贪欲享乐之辈,那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了何处?!”
孔落一介文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被吓得手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是兵部尚书王钰......我,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这金岩城关本就直面南夷,若没有守将华严,顷刻间就能被夷人拿下,全城四万百姓都会成为南夷钢斧下的冤魂!”
姚远顿时反应过来:“华严是王钰的人?他们以百姓安危威胁于你、为了中饱他们的私囊?那这么说来赈灾粮是他们搞的鬼了......通敌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在指控的是六部尚书之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孔落老泪纵横,然而干瘪的眼睛里也流不出几滴眼泪,他泣不成声:“侯爷明鉴,赈灾粮掺霉一事我真的不知情,我怎知他们胆大如此啊......”
“从今天起,玄冥军接管金岩城驻防,原华严部下全部押入大牢,士卒不做变动,”姚远将瘫软的孔落扔在地上,收刀入鞘,对身旁亲兵队说:“你们留下来管理金岩城驻防,我去北疆,若是金岩城丢了,你们自戕谢罪。”
他丢下这句话便匆匆上马,放出能向赵梓明报信的鸽子,然后匆匆策马北上,只着着轻甲就返回了北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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