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欠缺。

他又回到了灵堂,看到已嫁作人妇的余茵陈牵着古灵精怪的女儿上了三炷香。

周秀苹站在堂屋前交握双手郁郁寡欢。

江椿沉默地折着元宝,再一把焚毁。

那股灼面的滚烫未能抵达。

侵入骨髓的冷叫江怜年全身颤栗,好冷啊,他说不出话来。

赵秀云从没入过他的梦,遗像早已收起。江怜年意识到,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告别。

视角缓缓向冰棺拉近,江怜年靠近了,几乎感受不到胸腔内心脏的跳动。

可冰棺里哪里是赵秀云。

分明是他,江怜年的脸。

瞬时间,哭声四起,心跳突破极限,江怜年张着嘴喘息。

人呢?

为什么都不见了……

他死了吗?

江怜年站在一片白茫之中,止不住地发抖。

赵秀云不来接他走。

她本就是个不肯给人添麻烦的性格,离世后也不肯入梦叫人惦念。

张梅去世时,赵秀云说:“活人才怕死呀,人走了哪还管得着那么多呢。”

那自己应该是还在喘气呢,只有活人才想得多。

江怜年扯扯嘴把自己逗笑,攒足了力气睁开眼。

头顶亮了盏灯,监控仪、呼吸机、除颤仪、吸痰器围了一圈。

缓过最初的眩晕,身体的疼痛与不适瞬间袭来。

喉咙中的异物激得反胃,胸口很痛,每一次吸气都耗费了全身的气力。

江怜年有点后悔醒来了。

“你醒了?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你因为呼吸衰竭和急性心衰入院抢救,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好在你坚持住了。”

护士抽出笔记录数据,对他安抚地笑笑,“是不是有点难受,等你情况好转就可以拔管了。你家里人都在外面等你,数据平稳后能转到普通病房。”

“我出去和他们说一声吧,你不用点头,小心又难受了。”

江怜年动弹不得,挣扎地眨两下眼睛向护士道谢。

“江怜年家属在吗?”

“我在,要签字吗?情况还好吗?”说话的男人眼白爬满红血丝,胡茬长出不少,算上抢救时间,已守了两天一夜。

而他身侧站着的人无一不压抑着焦躁不安。

“病人醒了,状态很平稳,再观察几天没有特殊情况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恭喜。”

哐当一声,一个小麦肤色的男人坐倒在地,“好……好……没事了。”

江椿松下一口气,扶着墙坐下,“余洪,坐我边上,坐地上算怎么回事。”

蒋修面不改色,主动跟随护士找到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余洪单手撑地站起身,“我太高兴了。让妞妞好好休息吧,我去买点吃的,再买点洗漱用品来,晚点江姨你和叔进去探望别把妞妞吓到。”

走出医院,才发觉外头又是黑夜了,余洪掏出手机回了些重要的消息,站在转角对着那通紧急来电出神。

江怜年昏迷前紧紧攥着手表,手表自动播出紧急呼救,播报位置。

前一天江怜年还给他发消息说明天不用送他,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吃早饭。

余洪接到电话时正驱车赶往临市,恍惚中起步挂错了档位,将后方路障撞飞了十几米远。

等他赶到医院时,鲜红的手术牌还亮着,蒋修站在姜峰身侧,凝视那道沉重的大门,几个小时半步都没移过步子。

江椿红着眼眶,“余洪,你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吗?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怪我没看出来他不舒服…”指甲掐入手心,不及心中半分疼痛。

“医生说送来的时候意识模糊,话都说不出来了,已经休克。连呼吸都听不到,这段时间他肯定很不舒服,会胸闷、心悸、呼吸不畅。他还嗜睡……我们都以为他需要时间走出来,可他那么难受,我们怎么能都没发现呢?”

江椿喃喃着,两行清泪涌出,“年底他就满十八岁了,我一直觉得他还没长大呢。还是爱和人撒娇,不肯写抄写作业,叫我和他爸帮忙。

“他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呢?难受也不肯说,这几个月他过得不开心,但对上我们还是很懂事,让我们好好工作别太累,他会陪着爷爷,不会让他太伤心。

“最伤心的是他啊,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是余洪和江怜年还不够亲密,江怜年不想说,还是江怜年觉得没必要。

护士匆忙出来,他们围上去,等来一张病危通知书。

第二张病危通知时,江椿僵着手指拨电话。

“别打电话,别叫人来,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姜峰夺过电话挂断,攥着她的手恳求。

“万一呢……”

“没有万一,哪来的万一!我们养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就一眨眼没了,他都挺过来那么多次了,这一次他还会好好的。”姜峰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硬生生挤出来,几乎目眦尽裂。

江椿闭着眼点头,“至少叫妈过来,上一次扭扭病了我们瞒着她,她心里不好受。”

周秀苹孤身来了,“我没告诉世杰和你爸,咱们一起在这等着扭扭出来。这儿那么多人呢,里面医生不在抢救吗,还有的是希望呢。扭扭生来就是要享福的命,哪会折在这呢”

江椿靠着周秀苹捂着脸流泪,周秀苹眼眶也泛红,一手拍在江椿背后,“好了,什么事儿都不会有,都好好地等着。别哭了,去洗把脸。”

在江椿起身离开的工夫,第三张病危通知书由周秀苹签字。

她注意到蒋修的目光,叫他坐下等一会,蒋修摇头拒绝:“我站着,心才静得下来。”

他站着,等江怜年出手术室时,他才能第一个看到。

“你也没看出来,是不是。”

余洪站至蒋修身后,头一次主动向他交谈。

“说这些有用吗?你待在宝宝身边更久,什么都没发现。你和我有区别吗,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余洪气笑,“你也愧疚吧?如果我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了不对劲,又何必现在站在这里冷嘲热讽?我不在家的日子,你有不少时间了解他、亲近他。”

蒋修偏过头,眼神是刻骨的凉薄,“所以呢?你要说我比你和他更亲密,但是我却没能及时救他?那你呢,你昨天还和他见了面,你难道真的没发现一丝一毫不对劲?他在家人面前逞强,也不能信任和他相处十来年的你吗?

“是你处理不了自己的家事,让他受了伤。是你有家不能回,才让我多了和他相处的机会。现在这时候,你要和我算账,来扯一扯今天这个局面到底是谁的忽视导致的吗?

说完,他回头,“你真是个懦夫,蠢货。”

余洪的内心点燃了一把火,盛怒几乎将他吞没,不是对蒋修,是对他自己。

他确实是个蠢货。

在江怜年靠在他身上一脸疲倦时,他就该毫不犹豫地带着他检查,而不是刻意忽略那些细节来蒙蔽自己内心的恐慌。

他质问蒋修的一句句,都在扎向自己。如果他再强硬一些,如果他再细心一些,是不是今天江怜年就不必躺在冰冷的手术室。

幸好江怜年醒来了。

余洪不会抽烟,江怜年的呼吸道对尼古丁很敏感,闻到沾染的烟味就会咳嗽。

余洪保持清醒的方式扇自己一巴掌,整理好情绪,在周边尚还营业的餐馆打包了一些易消化的吃食。

江怜年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六天,这六天里,蒋修和余洪都没能见他,却一直守在了门外。

第七天江怜年转入普通病房,还带着氧气面罩,但已有了些精神,抬着手臂挥手和家人打招呼。

为了方便静养,姜峰加钱申请了单人病房。护士嘱咐完注意事项后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了熟悉的人。

江怜年抿着下嘴唇想开口说什么,还不等他摘氧气面罩,姜峰先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

“哎哎哎!别动手,干什么呢!”周秀苹拉着姜峰的手臂,打他的后背骂他这个急性子。

江怜年反应还有些慢,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病后对疼痛的感知更明显,眼睛不自觉地蓄起水花,条件反射地抬手想揉。

苍白着一张小脸,也不埋怨,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睛打量姜峰的神色。本就纤细的手腕几乎只剩下皮肉包着骨头,针头都将戳破皮肤裸露出似的。

姜峰刚强硬起的心兀地软了,坐到床边给江怜年揉额头,本就没使多大力气,只一会儿就没感觉了。

干燥温暖的手心托着江怜年的脸。

“知道疼么?那么难受为什么不肯和我们说,你非要吓死我们才行。”

江怜年被“死”字惊得一抖,抓住姜峰的手心把脸埋上去,“我以为身体好了,不会犯病了。我不知道胸口闷是生病了,我只是以为……以为这只是我在难过。”

给他擦眼泪的手顿住,“扭扭……”

江怜年哽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爸爸也很难过,但还是很努力地不表露出伤心,正常地生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点都不开心,每天晚上我都想奶奶,但我从来都没梦到过奶奶。

“我分不清,呼吸困难的时候是我想哭了吗?心脏跳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是我在愧疚悲伤吗?爸爸,一直以来,我都过得太幸福了,我分不清。”

这章卡了好久……完结后或许会修文把不满意的几章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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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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