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峥日理万机,并没有和晏保宁一起回去,说是要和户部大人们核实情况,晏保宁回去也没见到晏怀竹,拖着疲惫的身体很快进入梦乡
武帝突然宣布秋狝提前结束,众人丝毫不觉意外,各家连夜收拾好东西备好马车,只等武帝行赏后下令
入秋的雨还带着些夏雨的果断,不似春雨般绵绵无绝期,晏保宁额前的碎发潮湿,不时贴在双鬓需要她用手拨弄
晏怀竹也不知跑去哪里扭伤了脚,只剩下她站在晏峥身旁,站定的地方离行营高台不过几丈,只能一动不动一门心思耐心等待
众人齐跪,千呼万岁
武帝扫过台下,沉声道
“云城急报,西北王罔顾圣恩,纵兵劫掠,致使云城我大祈将士折损受伤,孤痛心不已,无心游猎,加之公主遇刺,急需回宫休养,故决定即日回銮”
“陛下圣明”
武帝语气转而带着些欣慰
“虽变故频发,然诸卿子女此次秋狝皆展我大祈雄风,该有的赏赐自然不能少”
旁侍的首领太监打开名册,报录各家个人狩猎情况
“长乐长公主猎获獐子一,野兔三,雏鸡二;姜家长女姜暮晴猎获野兔二;镇国公长孙越久岐猎野狼九,鹞鹰一,野狼一,獐子五,野兔十二......”
冗长的名单,晏保宁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看来儿郎中镇国公长孙拔的头筹,女娘则是陶老将军孙女”
武帝精准从一长串名单里中找到拔的头筹之人,秋狝正儿八经开始不过一天,猎获的猎物自然与往年差之甚多
“让他们俩上前来”
将金雕弓单手握在手中,武帝突然起身拉弓搭箭,晏保宁近距离的看到玄色外袍下武帝露出一道凌厉线条,龙吟出鞘,箭矢飞快窜出射中远处营帐外挂着的夜灯,围场瞬间鸦雀无声
“走上前来”
镇国公长孙也有些怔住,强装镇定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
武帝居高临下,将金雕弓沉沉压在他手心,鼓励道
“尔得此弓,非唯嘉秋狝之勇武,更期尔能继承镇国公遗志,驰骋沙场,壮志酬国”
晏保宁记起镇国公当年为了平定边疆胡乱,战死沙场,这些年镇国公一家在朝堂不算显眼,大多只记得是如今的掌门人是他家仅剩的一根独苗
往年奖赏武帝从未说过这种话,看来这位越久岐破得武帝赏识,高台下众人心里也多少起了盘算
“臣将以此弓为誓,纵肝脑涂地,亦无憾”
“好小子”他朗声道,亲自扶他起身,而后疑惑问道
“女郎怎么不上前领赏”
首领太监紧忙解释“陛下,陶家女郎昨日误入深林,不想雨天路滑,马蹄打滑摔下马背,今日实在无法面圣”
他不甚在意点点头,温声嘱咐太监道“让太医去好好瞧瞧,赏赐就先留着,待她伤好,再来和孤讨要吧”
晏保宁估摸着大约已经有一个时辰,怎么这次秋狝一个两个都负伤了,正想着散去后再去瞧瞧陶辰,却见武帝不慌不忙地坐了下去
首领太监突然拂尘一挥,明黄的卷轴在他手中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丞相之女晏氏保宁,毓质名门,柔嘉为则,今秋狝大典,利箭突袭,危及长乐,晏氏保宁,临危不惧,救驾有功,孤心甚慰,当厚赏之
五皇子越瑾,国之栋梁,已是适婚之龄,晏氏聪慧机敏,堪为良配
特赐晏氏保宁为五皇子正妃,择吉日与五皇子越瑾于洁洲完婚,结秦晋之好
钦此”
晏保宁脑中只听到“嗡”地一声,如同有人用重锤在她脑中敲响了晨钟,一时之间她木然盯着那布帛一步步向她靠近
晏峥最先反应过来,他踏前一步将晏保宁与那明黄的布帛隔开,牢牢地护在身后
“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晏峥没有下跪,绷着僵直的脊背公然抗旨,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一口
四皇子不久前早朝求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官场上的老狐狸内心自然知道晏家姑娘的归属意味着什么
只是赐给被贬到洁洲的越瑾,不亚于如同天空一道惊雷,陛下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不得不考量这位看似已经在夺嫡之争落败的嫡子被贬只是一个障眼法,已经站队的官员心里也开始摇摆
“晏爱卿,你这是想要抗旨?”武帝的声音冷了下来
晏峥不卑不亢,不让分毫“臣不敢,只是小女婚嫁乃是我全家大事,臣答应过夫人定要择一良人,才可将小女托付”
武帝面色不善“你是说孤的儿子非良人”
“臣惶恐,臣所指良人乃是小女愿意托付终身之人,小女曾说她此生唯愿自由自,愿寄情于山水,不做朱门折翼莺,九重宫阙虽繁华,然终究非她向往求陛下垂怜”
武帝沉默良久道“洁洲风景甚美,也不算辜负她之向往”
“陛下知臣非此意”
晏峥缓缓下跪,重重叩首,他此生步步为营,却不想他女儿的婚事一早就被算计在内
晏峥一字一句诚恳道“臣愿以仕途,换她一世遂心”
“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武帝拍案而起,他从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严
“晏家百口,你也不曾顾及,孤之赏赐,于汝砒霜”武帝脸色阴沉,他没想到晏峥会用仕途来威胁他
几位站的靠后的官员开始互相交换眼神,谁曾想能遇到如今局面
“晏相三思啊”一道年轻的声音从队列后方想起,晏峥的门生国子监祭酒出列,君臣如此剑拔弩张,若无人调和,只怕今日便要血流成河
“陛下,晏相也是爱女心切,不忍幼女前去千里之外罢了,绝不敢有蔑视天家之意”
晏保宁看着为了自己据理力争的父亲,指甲早已嵌入手心,这场赐婚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警告晏家即使受天子赏识,但天子一怒,一切皆为泡影,要想保住家族长盛不衰,只能做个纯臣
晏峥正想开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晏保宁向前迈出一步,盈盈下拜,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臣父因我儿时戏语,一时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晏保宁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得陛下赐婚,乃臣女之幸,臣女接旨谢恩”
武帝对面色缓和“晏家女儿果然乖巧懂事,既如此,你们先起来吧”
“晏卿,孤谅你爱女心切,今日之事就此揭过,然乃一国之相,不该如少时莽撞”
晏峥缓缓起身,一言不发,晏保宁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转头给了他一个含着笑意的眼神,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罢了
武帝的心情大好,拂袖起身“既如此,今日也算圆满,众卿家启程吧”
再不留眼神给高台下的人们,两排纵列的禁卫军严密地互送他离开
看着武帝的背影逐渐模糊,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人敢上前对晏峥说一句恭喜,平日同晏峥交好的官员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看几眼叹气离开
晏峥待人走尽后,挺拔的身形终于撑不住萧索下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身旁的女儿,曾经信誓旦旦说一定能护着她的诺言食言了,他不知如何开口为好
晏保宁不语,车马早就整装待发,为了让扭伤的晏怀竹舒服些,专门将一马车布置成能躺下的样子,而父女直接上了另一辆马车
纱帘被风吹起一角,晏保宁望着远处山巅的缩影,无意识地摩挲手指,她想起小时候外祖家有一藏书阁,里面有许多记载着稀奇古怪的东西
当时的晏峥还只是户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她骑在晏峥头上随手抽出一本,上头有图有画,是一艘画舫,晏峥给她念上头的文字,说的是这艘画舫跟着主人去过太多水域,渐渐自己有了灵性,突然有一天趁着夜色自己漂流而下,看尽天下风景,最终找到一个山洞将自己藏了起来的故事
晏保宁当时还没坐过画舫,奶声奶气地同晏峥讲,她也要和那艘画舫一样,顺留而下,走到哪是哪,停到哪就去尝尝那儿的美食能看多少风景就看多少风景,之后找个地方藏起来让晏峥和季云罗来找
她没想到晏峥还记得她的愿望,她知道父亲现在心里比她更难受,若是抗旨晏家,外祖家都要受到牵连,她也不会允许为了这种事搭上父亲的仕途,甚至家人的命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帘子外面道“小姐,有位姑娘寻你”
晏保宁示意自己下车,看到姜家马车停在路旁专门等她
一只纤手缓缓掀开窗帘,姜暮晴心情及好,声音里都带着兴奋“晏保宁,你总觉得我蠢,这次,我赢了,我的皇后之路就在眼前,而你却要去那穷乡僻壤过下半生”
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在唇边轻掩笑意
“不过,我婚期将近,只怕不能相送,还望晏姐姐多担待”
本要转头就走的脚又退了回来,晏保宁玩味地回头,等她说完
姜暮晴探出半颗头,离晏保宁近些,低声道
“后会无期”
晏保宁淡定地整理鬓发,没有一丝悲伤难过,含笑回道“后会有期,记得留着这条命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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