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草

“姐姐,你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吗?”怯生生的声音询问到

是刚刚遇见的那个小姑娘,红彤彤的鼻头,左手提着一长串药包,右手抱着油皮纸贴在胸口

“是啊,你能带我找到回去的路,对不对”晏保宁温柔的看着小不点

“恩,你跟我来”小小的大人在前头带路,只是雪越下越大,晏保宁的发顶肩头都积了一层薄雪

轻快的步伐突然停下,小女孩转头问道“雪越来越大了,姐姐,我家就在附近,我们要不要等雪停了,之后我再带你回家”

晏保宁怔住,真诚的邀请她说不出拒绝的语言,点了点头,步伐放慢跟上她的脚步

“这里,姐姐进来吧”小姑娘在一处院门外停了下来,斑驳的木门内隐约传来孩童的笑声,小姑娘吃力地推开门邀请晏保宁进去

“小草,药带回来了吗”刚迈进院子,屋里传来温和询问的声音

“带回来了,阿嬷,我还带回来一个大姐姐”小草兴奋地将手中的药包放在石桌上,拉着晏保宁进屋

雪光透过明纸糊住的窗户,屋子里的温度只在中间一堆柴火堆积的火焰里发出,实在算不上暖和

“这位是?”被小草称之为阿嬷的女子,银发中还依稀可见几道青丝,脸上有着明显岁月流过的痕迹,但神情柔和,并没有因为晏保宁的到来有任何不满

“打扰了,阿嬷”晏保宁随着小草唤她阿嬷

“大姐姐迷了路,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所以我请她来家里坐坐,对了,大姐姐还给了我银钱让我买糖给弟弟妹妹们吃”她的怀里还抱着那个牛皮纸袋,想来是买到的糖果

“小五,小六,小七......小十快出来”小草掀开隔着内室的布帘,大声呼喊道

六个孩童一窝蜂的从内室跑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她像个领头羊用手掏出糖果一人一颗分发完毕,一本正经道“这些留着以后慢慢吃,谁都不可以偷吃,知道吗?”

“知道了”稚嫩的声音整齐的答应,不时有几个小孩咳嗽几声

“阿嬷,这些都是你的孩子嘛”晏保宁坐在阿嬷收拾好的凳子上,在火堆旁取暖,好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温暖的火光照亮她的脸庞“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儿罢了,我舍不得他们吃苦,带回家来养着”

这下由晏保宁怔愣“这么多,都是孤儿......”

“姑娘不是洁洲人吧”几个小孩跪坐在她膝盖边,生病的头耷拉在她腿上,她温柔的抚摸,有一搭没一搭和晏保宁聊起天来

“不是,阿嬷这都看得出”晏保宁佩服她的眼力,眼睛晶亮亮的

似乎这一举动逗笑了阿嬷“姑娘穿着不凡,你身上的披风,就是洁洲最大的官家里也不一定有”

晏保宁有些羞怯低下头

“白狐毛御寒效果极好,瞧姑娘身子骨也不怎么硬朗,穿厚实些才不会生病”阿嬷找了个台阶不至于让晏保宁难堪

“我听小草说,她的弟弟妹妹们生病了,可还需要帮助嘛”

“这场雪起得急,小孩子们不知冷暖着了谅,今早已经退了热,找郎中抓几副药煎水喝下去,过几日应当就会大好”阿嬷抓起手边小棉被盖到小萝卜头们的身上,一个个脸蛋被火烤得红扑扑,除了小草看着大些,剩下的都五六岁的模样,怎么会成了孤儿呢

“为何只有小草和他们的名字不一样”晏保宁听这些孩子按一定的顺序命名,单小草不同

阿嬷顿了顿,似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但还是开口回答晏保宁的问题“在小草之前还有几个孩子得了痨病,一个都没留住”

她揉了揉小草的头发,眼睛里有说不出的伤悲“机缘巧合下我将她带回了家,我给她起名小草,希望她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结果当真从小草开始后来收养的孩子们都算顺遂,剩下的名字就按之前的排序排了下来”

晏保宁不知如何接话,这名字背后的故事算不上令人高兴,心里闷闷的难受,外头的雪还没有小下来的迹象,坐在火堆边,她撑着头有些昏昏欲睡

阿嬷安静地在一旁手里纳着鞋底,晏保宁上下眼皮都快要贴在一起,头不自觉地点来点去

“姑娘,姑娘,外头好像有人唤我们名字”青枝摇着晏保宁的胳膊

“阿嬷,好像有人来找我,我出去看看”

阿嬷将针插在接缝处,慈祥地朝她点了点头

出屋门的一刻,寒意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院门外呼喊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我在这儿”晏保宁推开院门,、小跑几步追上快要走过拐角呼唤她名字的身影

“晏姑娘,天色已晚,你怎么在这儿出现”向明提着灯笼回头

“抱歉,我本想出来熟悉一下街道,不想走着走着迷了路,劳烦你们辛苦找我一趟”晏保宁歉疚道

“既然姑娘安全,我们也快些回去吧,我传信让他们不必寻了”他掏出一支流星箭向天空射出

“稍等”

晏保宁急忙跑回屋中,将身上带着的所有银钱放在她坐过的位置“阿嬷,我家里人来寻,这些银钱你拿着,给孩子们添些御寒的被子,衣物,等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不给阿嬷推辞的机会,晏保宁一溜烟跑了出去连带着关上了院门

“晏姑娘怎么会从人家院子出来”向明不解问道

撑开他带来的油纸伞,拉青枝一起钻进伞下“遇到好心人收留了我一会儿”

向明也不再多问,七拐八拐的将她带到主路边停着的马车,晏保宁上车前询问道“你能记得去刚刚那个院子的路嘛?”

向明不明所以,回道“能吧”

“行,下次找你带路”欢快的进了马车

车厢里暖烘烘的,晏保宁没能忽视看上去心情就不太好的越瑾

“抱歉啊”

“恩”

恩就没了,这人也太惜字如金了吧,两三日不见,越瑾不太像从府里出来,身上穿着玄色棉麻便服,薄薄的素色披风被随意的放置一边

“你去巡视城防了?”全城进入战时防御阶段,越瑾每日都要去巡视

“形势紧张,你最好待在府里”这是肯定了晏保宁的猜测

“我知道了”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许久,马车也没能回府,看来她走的路还真是有些远,晏保宁主动开口“越瑾,洁洲城里会有很多孤儿嘛”

晏保宁突兀的提问,越瑾皱了皱眉“洁洲过去三年登记造册的孤儿是一百三十五人,其中七十五人由于父母战殁,剩余孩童原因皆不相似”

“战殁,我从未曾听过洁洲有爆发过战役”晏保宁不由紧锁眉头

“西北王一日不主动揭竿造反,朝廷一日做不到十成胜算时,那么洁洲的防御演练都不能称为战役,只能叫做胡乱”

晏保宁盯着正襟危坐的越瑾,车轮碾过碎石产生颠簸,两人视线交汇,可眼里却藏着不同的情绪

晏保宁突然明白那日的胡人,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只能成为真的

“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朝廷会怎么对待他们”晏保宁喉咙发紧

“发一笔抚恤金”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读书,识字,学一门手艺,感受无拘无束的童年......这些更是奢望

“官府若什么都不做,大些的孩子还能自己勉强过活,那更小的孩子呢,他们怎么自己生活”晏保宁的声音带上的怒意

“解决不了根源,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甚至还可能落下话柄,会有好心人收养他们”越瑾并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只是平静的回答

“你凭什么笃定”晏保宁企图从越瑾的眼中看到悲悯,那双悠深的瞳孔里只有漠然

马车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晏保宁赌气般地下了马车,没有与越瑾同行,一鼓作气回了西厢房,如同泄气的麻球,手里轻抚着进屋脱下来的披风

“姑娘,你怎么了”青枝气喘吁吁地掩上屋门,晏保宁的脚步太快了,她小跑着也没能追上

“有些闷得慌”她翻了个身,眼睛直直盯着屋顶

“明日将我们带来御寒的棉被,衣物匀些出来带给他们吧”亲眼所见的苦难要比听到的苦难感受更为真切,她要做些什么,至少能让那些孩子吃饱穿暖度过这个冬天

越瑾对晏保宁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见到苦难都会有过激的表现

“主子,这对晏姑娘是不是有些残忍”向明忍不住问道

“事实总是残酷的”

“我们其实不必......”越瑾冷冷地瞥了一眼他,向明立刻老老实实闭嘴不语

“告示都贴出去了吗”穿过夜里黑黢黢的回廊,越瑾推门进了书房

“明日选拔开始,三日之后城防营的人会按计划能者当选”高义回答完,似乎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拍了拍脑门“对了,最近几日,您日日在巡营,高知府派人明里暗里问了几次,您团圆酒何日办”

“团圆酒?”轮到越瑾疑惑

“西北诸城的风俗,新婚夫妻要在大婚七日后邀请邻里亲戚办团圆酒,寓意夫妇将来的日子长久美满”向明认真为他解答

“虽说主子和晏姑娘算不上真夫妻,但堵他人口实,还是办办的好,不止高知府,城防营营长也打听好几次了,还说您的团圆酒肯定和普通的不一样”

思索片刻,越瑾妥协“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其实向明藏了私心,他对这位晏姑娘的印象着实不错,哼着调儿回去就寝,隐隐期待这场团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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