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苦海

冬日的焰火,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温柔的缝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融洽,直至上元节前一日,越瑾未出府门一步,晏保宁偶尔出门去瞧瞧孩子们,还能带回阿嬷做的吃食分给大家

向明接过青枝送来的雪梨汤,放在越瑾手边,这么多年难得一见越瑾休息如此长的时间,向明也沉浸在这样喧闹鲜活的新春里,晏姑娘好像有种魔力,将府中每个人赋予新鲜的活力,他第一次感受到放下戒备,所有人和乐融融的愉悦

“越久岐传信,今夜城内外里应外合,将盘踞在周围的‘胡人’赶回曳城”越瑾点燃烛台,将信烧成灰烬

他从未质疑过他家殿下所做的决定,但不免担心道“主子,真的要越过高义,还有......若是解开封城令,找到那人更是大海捞针”

“该查的地方都已查遍,那么她只能在曳城,封城令不解,上元灯节便办不成了”他还有很长时间找到被他母后秘密送出宫的乳母,一个唯一知道事件始末的人

向明不解,殿下当初不惜父子决裂也要尽快到洁洲找到那人,甚至采用最激进的办法让三城封闭,如今知道人在曳城,却突然有耐心了起来

“是,殿下今夜要亲自带兵吗”

越瑾发现向明最近优柔寡断的厉害,沉声道“我不去,越久岐难道会听你的调遣?”

也对,不再让越瑾怀疑他的能力,快速退下准备今夜发起的总攻

月黑风高之夜,曳城周围盘踞的‘胡人’正在酣睡,没有号角长鸣,不曾擂鼓聚将,万千火箭划破长空,一声声嘶鸣响彻云霄,当曳城守将发现事情不对劲出城查探之时,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喉咙便被箭矢穿破

“小子,这么久不见,你这招这招够狠”越久岐用肩膀重重碰了碰越瑾的铠甲,眼底的骄傲毫不避讳

偷袭的士兵皆穿着曳城守军的服饰,天亮之后,这场厮杀与朝廷的军队没有丝毫关系,西北王拿不到一丝把柄,越久岐摔天师驻扎云城,这个哑巴亏他只能生吞,否则就是在告诉天下人这些烧杀抢掠的‘胡人’是他林槐寅的狼子野心

马儿为血腥的残忍而躁动,越瑾拉紧缰绳,掌心覆在马颈似在安抚“表兄蛰伏多年,怎么突然答应来了云城”

当年武帝夺嫡之争,都城里多少皇亲国戚都折进这场风波,镇国公危难之际奉命北伐,国公父兄三人以命止戈,守得祈朝平稳过度这场危机,没有人想到当年一心做纯臣的镇国公早就站队武帝,奉命北伐奉的,也是当初还是不起眼皇子武帝的命

越久岐在此之前与越瑾一同长大,只是镇国公一家只忠于天子,不会参与新一轮的夺嫡,自先皇后去后,即使与表弟年少情谊再过深厚,他也不能带着镇国公全家上下去赌

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场地回响“总不能看着你在这穷山恶水处蹉跎下去,我若不来,难道你要在这十年二十年,躲开各家眼线,练出自己的军队,别说攻回都城,只怕到时候你练的兵都成了林槐寅的刀下亡魂”

“我何时说过要攻回都城”两人似乎都不曾在意谈论的言语多么大逆不道

“皇后从小教你治国之策,驭臣之术,你自小也不会辜负她的期待,我来云城多日,你将洁洲城防营的人全部换成布衣出生,又绕开高义眼线,招募兵士,你别告诉我你只求自保”

越久岐细细打量着他这许久不见的表弟,早就没了当初跟在他屁股后面时的天真烂漫,自云城寄给他的信大多没有回文,也就初七收到一封回信,借他一用,也不告诉他为何

越瑾不语,冷眼瞧着血流成河“今夜多谢表兄,明日会有人来商量重开互市,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当日陛下赐婚时我就在你那新妇身旁,你那新妇如何,可给你委屈受”

一把拉住越瑾的胳膊,越久岐关切地问询,晏峥有多不情愿将女儿嫁给他表弟,都城上下无人不知,他一个人在这贫寒之地,晏峥想给他使绊子哪里都行

武将的脑袋你永远不知道能想些什么,越瑾听他说着委屈二字,这话应当是晏保宁娘家人问她的话才对

“我们很好”不知如何回应这份阔别已久的热情

“很好就该让我喝一杯你们的喜酒,快快打马回府,你一个人出来这么久,新妇是要担心的”说罢,焦急地推着越瑾的后背

越瑾眸色微动,唇角挂着温润的笑意,手腕将缰绳转了个方向,不着痕迹地逃出越久岐的掌控“表兄,她平日睡得很早,此时回去讨喜酒只怕更让她担心”

这个时辰去,越久岐想来也是“那就等我将营队整顿完毕再去洁洲找你”,越瑾提到新妇时眼底的柔情做不得假,这场婚事陛下也不算做错了媒

“天亮让高义的人察觉便要坏事,表兄即刻回云城吧”越瑾拱手提醒,没有调动城防营的人手办成此事算是意外之喜,剩下收尾工作越久岐也不便在场

越久岐调转马头,披着满身月光潇洒离去,向明从暗处前来禀报“主子,带来暗卫共计十二人,除主子身边留下三人,其余已全部潜入曳城”

他的目光停在远处未熄的烽烟上,如同欣赏一片水墨丹青,薄唇轻启“回去吧”

在漫天火光里,比中原人面貌更为立体深邃的‘胡人’尸体层层堆砌,未冷的刀锋还残存着血的温度,天光明起时,只会留下一地狼藉

踏入府门的一刻,无甚波澜的心没来由的躁动起来,越瑾直直朝后院柴房而去

一盆水在寒夜冰凉刺骨,死士被反绑丢在柴房一角,吃喝拉撒都在这角落里解决,没有人对他施以酷刑,抓他来的人好像忘了他的存在,唯一能证明他还有用的就是每日日落时的一碗白粥

向明也不知为何殿下情绪格外不对劲,看着蜷缩在角落胡里拉茬的人,替他揪心

“杀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这是所有死士被抓时都会说得话

越瑾斜倚在梨花木椅上,长睫垂在下睑,眼神半眯,像夜猫抓住了耗子却不急着吃掉,反而享受着撕碎忠义的过程

匕首沿着骨头一路向下划落发出刺耳的声音,死士紧咬牙关,手中捏着的干柴早已被揉成粉末

“姜家私设死牢里,这般温柔的刀法也不多见,你该庆幸我的仁慈”滋啦声在小腿脚腕处停了下来,越瑾不慌不忙擦拭沾满血迹的匕刃

“这刀是你伤我的代价”

越瑾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今日心情不错,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都城中有一位大人物,他每年都要从各地寻找有练武天赋的孩童,而这些孩童们都有同一个特点,生活的不够凄惨,不足以为他死心塌地”

“怎么让这些孩子从小成为忠心耿耿的死士”

“很简单,让他身边至亲至爱通通惨死,反正总有万千理由要了他们的命,而他会成为这些孩子新的父亲,如同神兵天降的父亲”

越瑾平静的声音在他心中狠狠掷下一颗石子

“姜家的死士即使被抓,也不会泄露半点秘密,他们为还恩而生,为还恩而死,你也是其中一个”

将匕首丢在死士脚边,向明替他解开身后紧绑的麻绳,抽去麻绳的人也像被抽去精髓,瘫软在地,脑海里不知闪过的是谁的身影,呜咽出声

向明拉着他胸前衣领,倾身向前“你的妹妹当初已经逃出魔窟,杀她的人是当初教你习武的人”

死士整个人如同雷击般重重砸落在地,回忆在他脑海里翻涌,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从小妹妹帮别人跑腿赚些银两,他在武馆当人肉沙包换吃食,这样日复一日熬着长大

后来武馆师傅说他天赋异禀,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愿意收他为关门弟子,妹妹高兴极了,收下镇上一书生的聘礼成婚,他以为此后他与妹妹都能过上好日子

直到有一日妹妹回家,他发现她不经意撩起的衣袖下满是伤痕,逼问之下妹妹才告知,那畜牲人面兽心,妹妹早已不堪重负,他下定决心带她逃离苦海,师傅恰巧告诉他有人请他去都城当侍卫,就在欢天喜地准备去都城时,趁他不在家,妹妹死在那个畜牲手下

他杀红了眼,武馆师傅待他如子,求都城那位大人物保他一命,又帮身无分文的他厚葬妹妹,自此他发誓,誓死效忠姜家,可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喉咙苦涩的发出声音“为什么?”明明这个人已经知道是谁要他的命,只需要给自己一个痛快就好,为什么临了要告知真相

又将匕首踢给他更近些,仍是那平静如深潭的嗓音,在他心口扎下更狠的刺“给你个痛快,我会把你的尸体送回都城,送还你们的父亲”

身经百战的死士,□□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朝椅子上的人怒吼“你敢如此,我便化作阴曹厉鬼,日日入梦,让你不得安枕”

流着姜家血的,果然都是恶魔

“想报仇,知道真相的你敢去手刃那个养你的父亲嘛”越瑾的眼神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若你告诉我的故事是假的,带毒的刀一定会在我死之前先穿过你的胸膛”死,太便宜自己了,仇人尚未去西天,他没有脸面去面对泉下的妹妹

越瑾的心事太多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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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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