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回到家中，躺到床上休息。
他刚闭上眼睛，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怎么躺都觉得难受。
苦思冥想了好半天，他才弄清楚症结所在。
下午坐电动车的时候，风驰电掣，除了吃进嘴里，另一半的泥土全被吹到了他的头发上，此刻他的头发就像是蘸满沙子的拖布。
程南突然一下子跳下床，冲到门外找奶奶要洗发露。奶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洗发露，程南往柜子里瞅了两眼，没发现配套的护发素。
想了想，程南放下洗发露，朝门外走去，他这头发可是花大钱做的，得好好保养。
左拐右拐又到了那个小卖部，程南想起自己走时不太好的态度，漫不经心往里面看了眼，没看到那小孩，难不成是不在？
不在正好，程南进了店，想着赶紧买完赶紧走，在货架上看了两圈也没找到护发素，什么鬼地方，连护发素都没普及的吗？
程南翻来覆去找护发素的时候，少年从里屋走出来，神不知鬼不觉走到他身后，冷不丁地问：“你找什么？”
程南被吓得一哆嗦，心里暗暗吐槽，这小孩走路咋跟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拿一瓶护发素。”程南朝后退了一步，把货架给让了出来。
程南看着少年那一脸呆萌发愣的模样，心想着这小土包子估计都不知道护发素是什么东西呢，果不其然，少年满脸疑惑地问道：“护发素是什么东西？”
……
程南没脾气了，店主都不知道护发素是什么，更别说店里有没有了。他抬脚正要走，一转头，便瞧见一双黑黝黝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自己，那散乱的长发撇到一旁，隐隐露出小半张面黄肌瘦的脸。
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这女人唇色泛白。与昨日匆匆瞥见的情形不同，此刻直面这样一张僵硬且毫无表情的脸，就连程南都被吓了一跳，气血直往头上涌，身上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似乎过了许久，但实际上不过短短几秒，陈小山敏锐地侧身挡在程南身前，说道：“怎么出来了，我扶你回去，给你吃糖好嘛？”说着，陈小山牵起那女人瘦得只剩一层薄皮包裹着的手，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
女人的注意力被糖吸引过去，脸上僵硬的表情也略微舒缓了些，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眼睛也不再死死盯着程南。陈小山见状趁热打铁，引着女人往后面走去。
陈小山没有立即出来，大概是在安抚女人，程南怎么也想不通这事情诡异的发展方向，他不想继续待在原地了，可又不方便直接走人，毕竟要是直接离开的话，像是被吓跑了似的，大概会伤害小孩的心。
陈小山有些忙乱地跑出来，看到程南还站在原地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
程南注意到他脸上那略显紧张的神情又变回了熟悉的那种平淡。说是平淡吧，程南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平淡，这是一个不管遇到什么事，看起来都很淡定的孩子。
见他出来了，程南想径直离开，但想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太过难堪，于是主动问道：“那是你妈妈？”
陈小山没料到他会提及自己的妈妈，沉默着点了点头。
程南点了点头说：“她的头发发质看上去相当不错，用的是什么洗发露。”
程南并非是在胡扯，那个女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疯癫，不过还是能看出来，照顾她的人很细心，她的头发只是散乱，却很柔顺。
这是一个陈小山从未被问过的问题。以往，不是所有人都会嘲笑他有个疯子妈妈，但他们会带着怜惜的口吻委婉地询问陈小山，他妈妈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很辛苦，还会感叹他真是个小可怜儿。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你妈妈的头发发质看起来不错。好像他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女人一样。
陈小山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柜台拿了一瓶洗发露，对程南说：“这个，送给你。”
……一言不合就送东西的小孩，程南着实招架不住，好在柜台上就写了价钱，程南没多做停留，拿了钱放在柜台上，“行，我的头发就靠它了。”
程南提着洗发露走出门，没想到买个护发素也这么艰难，认命的看了眼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洗发露，叹了口气，看来这头秀发是保不住了。
程南回去后，没纠结多大会儿，还是没忍住把头发洗了，洗完才发现也没有吹风机，他的头发说不上很长，但是也不短，只能听他奶奶的，端了个马扎在院子里坐着。
程爷程奶信奉老庄思想，主打自由，所以程家的鸡是散养的。
程南闭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忽然一阵不安，睁开眼睛，一只母鸡近在咫尺，程南猛地惊起，不自觉往后猛退两步。
村里的鸡一向恃强凌弱，程南先退一步已落下风，母鸡风头更盛，扬起翅膀就要朝着程南的脸飞过去，程南嗓子发干，格外想喊救命。
“喔喔喔~”一阵鸡叫响彻庭院，程南惊讶地看着一只手擒住鸡脚的少年！
少年，好功夫！
突然出现的少年拯救了程南的俊脸，程南立马对他改观，决定再也不叫他土包子了。
看着他另一只手里提了什么东西，程南主动开口，“你怎么来了。”
少年把鸡往旁边一扔，鸡翅膀猛地腾飞，远离黄金抓鸡手。
少年往上提了提手里的瓶子，“你要的，护发素。”
程南看向少年手里，一瓶很新的杂牌护发素。
程南很确定，刚才在货架上没看到这瓶护发素，不知道少年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程南接过来，“多少钱，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少年抿了抿嘴，程南莫名其妙感觉他想说，不要钱，程南大量了眼他衣服的袖子，袖口处都磨得起球了，看起来穿了很多年的样子，明明没什么钱，还是个穷大方。
在少年开口之前，程南先打断，“你叫什么名啊，我叫程南。”
少年点点头，“我叫陈小山。”
陈小山，小山，人说淮南有小山，淮王昔日此登仙，没想到小小的村子里，也藏着一个小山，一个看起来呆呆却热情的小山。
程奶奶听到有人在说话，探了个头出来，“小南，和谁说话呢，”眼睛落到陈小山身上，“是小核桃啊，吃饭没，没吃在奶奶家吃，马上好了。”
陈小山赶紧摇头，“不用了，奶奶，我爸回来了，我回去吃。”
程奶奶点点头，“行，那下次再来，奶奶给你们烙饼吃。”
陈小山点点头，把护发素递到程南手里，“我先走了。”
不等程南说话，陈小山已经转身跑出去了。
程南看着手里的护发素呆愣了两秒，程奶奶端着煮好的面条走出厨房，“傻站着干嘛，拿筷子拿碗。”
程南回过神，点点头，把东西放进浴室。
吃饭的时候，程奶奶问他，“小核桃来送什么了。”
程南吃了一筷子面条，筷子夹起的面条还没完全咽下去，边嚼边含糊地说，“护发素。”那声音因为嘴里塞着食物而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程南口齿不清，程奶耳朵发背，她有点发蒙，一脸疑惑地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又问了句，“什么猪？”
……
是护发素，不是什么猪。
考虑到程爷程奶思想还是有些落后，平时对很多新事物都不太了解，程南咽下嘴里的面条简单解释了下，“就是洗完头发涂的，用着柔顺的，我刚才去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找到又给我送来了。”
程奶奶听了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坐在一旁的程爷爷笑了，“我看不是没找到，应该是压根没有，小核桃真是有心啊，可惜了。”程爷爷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程爷爷端起面前的小酒杯，轻轻抿了口白酒，那白酒的辛辣在口中散开后，他才缓缓说，“你没听见，核桃说他爸回来了。”程南自然听到了，他记得小核桃来的时候确实提到过这句话，可他当时没太在意，这和他爸有什么关系呢？
程爷爷放下酒杯，又继续说，“他爸在城里打工，那个路途不算太长但也不短，经常好几天都不回家呢。今天下午才走，晚上却又回来了，再加上你那瓶突然出现的护发素，应该是让他爸带回来的。”程爷爷一边说一边分析着，程南听到这话，心间猛地一颤，他心里想，这是又欠下一个人情啊。
不过，程爷爷说什么可惜呢。
“你别看他个子小，感觉像个小孩子似的，其实没比你小几岁，今年过完年就18了，好好个小子，年纪轻轻就辍学了，怎么不可惜呢。”程爷爷叹了口气，又抬手抿了口白酒，那惋惜止于唇角，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剩下一脸的无奈和忧愁。
程南没想到他快十八了，他一直以为陈小山还是放暑假的初中生呢，平时看着他小小的，一脸孩子气，没想到都快成年了。
一顿饭吃的程南心烦意乱，吃完没心情玩游戏，躺到床上发呆。
他的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方向地四处飘荡。从陈小山送来的护发素开始，他想着小核桃为了给他送这个东西费了这么多周折；然后又想到了村子里那个疯女人，再辗转到陈小山的辍学，难不成是为了照顾她妈妈才辍学的；最后思绪又回到自己身上。
程南掏出手机，在床沿躺着侧了侧身，手指在屏幕滑动，点开相册。相册里那张入学通知书静静地躺在那里，加粗的“服装与服饰设计专业”这几个字映入眼帘。
他看着那些字，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像是有什么重压在心头。他又想起好友之前打趣，以前觉得只是玩笑话，现在想想他是真的有点想复读了。
心烦归心烦，日子还得过。世上没有后悔药给他吃，他只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按灭手机屏，把手机随意地扔到桌子上充电，然后靠着床头的被子慢慢做着打算。
终于交换姓名了，撒花*★,°*:.☆(￣▽￣)/$:*.°★* 。~
“你好，我叫程南。”
“我叫陈小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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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淮南有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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