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白鹭书院的苏院长问话，那老朽就如实相告了。”慕老撑开眼皮，浑浊双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没去管一旁罗家、卫家老祖两人的欲言又止。
“岛上魔种之事，老朽并不知晓内情。十年前，季恒失踪，恰逢其妻梁怡生产，他家小子阿龙带母前来求医。”慕老指向阿龙，“百草阁内的医师按照医理助梁怡生产，诞下一女阿凤。”慕老又指向季恒怀中熟睡的女童。
“阿凤生来体弱，医师抱着阿凤去喂药的功夫，有人冒充医师给梁怡喂了一碗药，并告诉她，季恒已被罗、卫两人就地诛杀。有那药的加持，梁怡悲愤之下大出血。她走后，我们在其身体中发现此物。”
巴掌大的木盒中装着一只干瘪的蛊虫，众人哗然。百草阁在沙礁群岛立足百余年，在凡人与修士中的口碑历来不错。所以，当罗、卫老祖两人见季恒跟在慕老身后时，认为慕老是被季恒威胁过来的。
苍老的双眼直视着卫家老祖，老人的眼中满是恨意，像积攒了百年的怨气，久久不能平息。
慕老与卫家老祖，有仇。
众人目光聚焦于卫家老祖的身上，他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是我对季恒妻子下的蛊？”他对上季恒审视的目光，“她不过一个凡人，能活几载，我用得着对她出手？”
白虎仙门周堂主狐疑地打量着卫家老祖，他的举动落入苏木的眼中。苏木听着几人的争辩，看向池中的卫少爷，手指一滑，卫少爷被一股大力抓来。
“问问他不就清楚了。”苏木再倒上一杯桃美人，递与周堂主，瓶子往阿龙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给其余几位长辈倒水。
“你从哪里学来的蛊术，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蛊物？”卫家老祖指着自家晚辈厉声问道。
卫少爷跪在地上低着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你说，还是不说。”卫家老祖拎起他的衣领，金丹修士的压迫感让卫少爷面色发白，他的嘴唇开始哆嗦，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等等。”
卫家老祖松开手，将卫少爷扔在地上。苏木起身，一手抚在卫少爷的头顶，眼底划过一丝精光，而后环顾四周宾客，目光锁定卫家主身后之人，直言道： “你的主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这腌臜的人家中当狗？” 那人不答，苏木拿出一枚结界阵盘，将卫少爷推了进去。红雾自苏木身后脊椎骨而出，裹挟着她迅速来到卫总管身侧，血眼红得能滴出血来，她的声音愈来愈冷，“收起你的狗爪，给人的识海下禁制，这手段我早已见过。”
卫总管袖中的手一顿，讪笑道：“苏院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说，那就让他来说。”苏木脚尖点地，一掌拍向卫管家的天灵盖处。霎时，卫管家五窍流血，口不能言，眼不能动，亦闻不到任何气味，唯耳能听。
一旁的周堂主认出苏木是用了五感封闭术，这法子通常是用来切断修士与同伴之间的联系。外加一个定身术，让其无法驱动自身灵力。这人，他不曾见过。
苏木敲了敲结界：“你自己说吧。”
卫少爷见卫管家如木头般被钉在原地，脸上先是滑过诧异的神色，而后是震惊再是恐惧，跌坐在地后，下意识地往后缩，直到结界边界，退无可退时，紧紧靠着结界。
“是你，是你。”卫少爷哆嗦着嘴，惊恐万分。卫家主见儿子几乎陷入癫狂，起身上前，看到自家老祖摇头，刚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一曲柔软亲和的小调让卫少爷逐渐恢复平静，众人循声望去，声音来源是苏木手中的留声石。
“卫少爷，我给你一个手刃他的机会。”
卫少爷爬了起来，他看向自己因挖淤泥而磨破的手，满衣的污水与臭气，再对上结界外众人的目光，有厌恶、仇恨，还有幸灾乐祸。
“我七岁那年出门游玩，撞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用人试蛊。他问我想不想学蛊术，只要不将他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他便能教我。恰逢那时老祖与父亲他们连日出门处理魔种之事，他夜里走进我的房间。”卫少爷红了眼，垂下双眸，“后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一名男童。若我不答应，他便要驱动府中所有人身体中的蛊虫。”
方才，卫少爷的害怕不似作假，众人猜想，那卫总管怕是使了什么法子遮掩面容。卫少爷没明说卫总管做了什么，但众人都猜的出是那挡子事。堂堂卫家少爷，卫家未来的下任家主，却沦为一个修士的床上的玩物，不由得替他惋惜。
“儿子，你不是说，蛊术是白虎仙门中的一位高人传授于你的吗？”卫家主此时顾不得太多，若不替孩子找补，只怕那位苏院长的结界一松，自家老祖怕是要灭了这孩子。
听到此话，卫少爷抬眸看向苏木。
苏木看了看黑脸的周堂主，一拂袖，满堂宾客被一道结界隔离开，看不清里头的人影，也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他给了我此物。”卫少爷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腰牌，上面写着“白虎仙门内门弟子”。
周堂主刚想伸手去拿，才想起这小子被一道气息浓郁的结界单独笼罩着，他只好隔着结界仔细端详，这当真是内门弟子令牌。先姑且将这卫总管看做是他白虎仙门内门弟子，但这人的动机呢？私自传授外人蛊术，乃是门中大忌。人分好坏，蛊术亦然。这卫总管用男童的精气与精血制蛊，是为邪蛊，在门中亦是不可做之事。
“吾妻之死，是否与他有关？”季恒只想问清谁对他妻子下的毒手。
卫少爷出声道：“慕老，可否让我再看一眼。”慕老将盒子凑近结界。
卫家老祖问卫家家主道：“卫总管是何时来的卫家？”
“回老祖的话，二十年前。”卫家家主话音一落，卫少爷接着说，“是他的手笔。”
季恒身上的魔气止不住外泄，苏木伸手一拦：“季师兄，你且等等。”她转头问罗、卫两人，“不如你们二人回忆回忆，当年魔种之事？”
“白虎仙门的仙人来信，有人将魔种带上岛，季恒一家正是那时上的岛。我与罗兄追查到季恒身上，见他满身魔气…他的实力过于强悍，我们二人合力也只能将他镇压住，还需时不时前去加固结界封印。”说到此处，罗家老祖一顿，那三阶封印总不能是季恒自己解开的，慕老也没那个本事，只能是眼前的青袍道人。
“季恒的妻儿都是凡人，那时我们也没在意。再次注意到他们三人时，他们都莫名去世了。此事虽然与我们无关，但季恒还是会算到我们头上。”罗家老祖这一句，是说给角落里的罗婧听的，“我们二人也身受重伤，闭关前收到白虎仙门来信，魔种之事的内情不得外传，也不得告诉每年前来主持浮空岛秘境的仙门弟子。”
“信呢？”周堂主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掌管这片区域近百年，却从未听说过此事，隐约记得有个魔修在岛上作乱，魔修后被岛上的金丹修士镇压。
卫家老祖摇了摇头：“我们俩看完后，信便化成了灰。”
季恒补充道：“我带妻儿上岛第二天便发现了魔种的痕迹，我杀了一只，又冒出一只。我怀疑有人有心圈养，于是追踪了一段日子，还未捉住那人，便被这两人关起来了。”
“也就是说，对蒋怡下手的是他。”苏木指向卫总管，“养魔种的是他，写信让你们捉季恒的是他，卫家人的蛊虫也来自他。”
“你身上背了这么多的债，还不清的。”苏木凑近他的耳朵，只用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化神修士又如何？”
卫总管呼吸猛然一顿。
苏木一抬手，撤去结界，宾客们又能看见几人，听见她说道：“现在，事情明了了。卫总管不知为何潜入卫家，私下圈养魔种被季恒察觉，他为了不泄露消息，故而打着白虎仙门的大旗诓骗罗、卫两家对季恒下手。并且，他假扮卫家人对季恒的妻子下杀手，而季恒的一双儿女被慕老所救。”
她说得慢，众人听得清楚。合着季恒被冤枉了十多年，而卫总管才是那个凶手。
“周堂主，此人假扮白虎仙门弟子在外作恶多年，说不得还有其他阴险腌臜的手段，我愿陪您一同押送他回白虎仙门。”苏木给了周堂主一个台阶下，将此人与白虎仙门撇清。但到底有没有关系，那就是两人回白虎仙门之后的事情了。
周堂主也是上道，当即接上苏木的话：“如此，多谢苏院长。在下还有一事，苏院长于绞杀魔种一事，经验丰富，还请您与我一同巡视一遍沙礁群岛，以确保岛上的安宁。”
两位金丹强者巡察沙礁群岛，那劳什子魔种必定无所遁形。众人心中欢喜，拍手叫好，这才发现身上的禁锢早就消失了。
“苏院长，你答应我的。”卫少爷拍了拍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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