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大师兄如今正在处理家中事务,回去后只能同二师姐商量,实在急不得,可是被妖兽吞噬的人,魂魄俱碎,无法往生,徐望川将这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回客栈后就一言不发,云惊鸾知他秉性,也不多劝,弄了副双陆和司景下着,果然到了晚上,徐望川当先绷不住,过来问云惊鸾的伤如何了。
云惊鸾道:“已不碍事。”
“妖兽异动非同小可,明早我们就回去。”他对司景拱了拱手,“多谢鬼王为我小师妹疗伤。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再遇。若眼下有徐某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直言。”
司景将骰子掷出去,悠然道:“不急,我同你们一起回青玄门。”
徐望川立刻拒绝,“不合适。”
司景问:“哪里不合适?”
徐望川皱眉。青玄门以荡清浊世为己任,又飞升过数位神官,与鬼界本不该往来密切,更何况对方是鬼王,长久待在一处,恐折损神缘。
这些不成文的规则,若宣之于口,会有几分瞧不起人的意思,奈何司景定要追问,徐望川只能再度抛出“人鬼殊途”四个字。
司景却道:“人死后成鬼,人飞升成神,所谓神人鬼,里子都是一样的,青玄门门主空微真人想来都没有这样死板。”
徐望川听他抬出师父,知道是笃定了要粘上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鬼王对我小师妹有所企图,小师妹却是要一心一意修行的,青玄门不欢迎心怀鬼胎者,还请鬼王自重。”
司景定定地看过去,毫不退让,俩人之间剑拔弩张,一时之间连窗外飞鸟都不敢吱一声。
“哎哟。”云惊鸾扶额打圆场,“八字没一撇的事,师兄就这么大喇喇地讲出来,我好歹是个女子,万一人家没有这心思,倒显得咱们脸皮忒厚了。”
徐望川蹙眉,正要说话,司景舒了口气,笑道:“我对阿鸾没什么企图,倒是对徐公子你,颇感兴趣。”
“你说什么?”
“徐公子肤白貌美,术法高明,沧澜山道一见,此生难忘。”
徐望川的青筋已在额下隐隐可见,“定风!”
“在这里。”司景神色坦然地应着。
“胡言乱语,不知羞耻!”徐望川看到云惊鸾在一旁满脸懵然的模样,怒其不争,拂袖而去。
门被他带的哐当乱响,过了一会儿又被推开,徐望川怒气冲冲地提起自己的行囊,再一次拂袖而去。
云惊鸾哭笑不得,“你捅大篓子了,四师兄最厌有断袖之癖的男人,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别再指望着进青玄门。”
司景道:“总要想想办法,万一呢。”
云惊鸾提起行囊,把双陆棋还与客栈小二,道:“我去追他了。”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温声说:“沧澜山很好,我记得曾经这里是战场,如今却已经慢慢地繁华起来,人杰地灵,名不虚传。呆在这里,想来下半辈子能平安喜乐。”
身后淡淡的声音响起,“阿鸾,哪里还有什么平安喜乐。”
云惊鸾愣住了。
司景走到她身边,把行囊接到手中,“沧海桑田,曾经的战场如今人声鼎沸,曾经想要的和如今也不同了。走吧,去追四师兄。”
云惊鸾入青玄门只一年多,不如几个师兄师姐法力深厚,御风而行的本事却并不差,可她没想到,司景于云端行动,若闲庭信步,时不时还能反手拉她一把,如此一来,很快就追上了徐望川。
徐望川见到她,有些嫌弃,待看到司景,更加不快,“你怎么还把他带着,二师姐要是知道了,定会拿起扫帚将你们一起赶出去。”
云惊鸾顶着风回答,“能不能进青玄门,就看他的本事,四师兄,他到底治了我的伤,咱们索性别管了。”
对这态度,徐望川还稍稍有些满意,过了一会儿“嗯”了下,几乎是毫不休息地赶回了青玄门。
到时正是黄昏时分,司景有礼,守在山门外等通传,云惊鸾同徐望川进去后,却见怀思堂的屋檐下立了个人,却是三师兄于鹤言。
听到脚步声,于鹤言回头,又惊又喜,“师弟,这么快就回来啦。”
徐望川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三师兄。二师姐可在里面?”
“在的在的。你快进去,二师姐今天早上还提起呢,说你们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息川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徐望川赶紧道:“我这就去向二师姐言明。”
云惊鸾跟着往里走了两步,听见于鹤言问:“你没给师弟拖后腿吧?”
“拖没拖后腿与你不相干。倒是,”她打量了一眼于鹤言,嗤笑一声,“你跟个傻子似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于鹤言一点就炸,“你说什么?对我这个师兄,你有没有半分尊重!”
云惊鸾笑得眉眼弯弯,“当然有,甚至眼下就可以陪师兄练练手,可惜师兄这是在思过吧?什么事儿没办好啊?是不想吗?还是不行啊?”
一连串的发问,问得于鹤言七窍生烟,偏生他这张嘴不如人,刚想好如何反驳,二师姐已经将云惊鸾叫进去了。
司景的事,徐望川已经简单明了地禀报给舒霖。舒霖想了想,问:“小师妹,你与定风是旧识吗?”
“大概是吧。”云惊鸾不愿说太多,“从前的事,我记得不太清了。”
舒霖的脸上瞬间添了些怜爱,“那就不要再回想。沧澜山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从来无主,定风却在这里修成鬼王,他的本事绝不可小觑。若是没有为祸四方,青玄门不必主动与他结下梁子,先请进来,说清楚便是。”
徐望川显然并不赞同,但师姐的话,他不会当面驳斥,便只是臭着一张脸,站到一旁。
当司景踏入空微真人所设法障的那一刻,整个青玄门都沸腾了——如此修仙圣地,几百年不曾见过一只鬼王,并非那么多鬼王都喜好吃素,而是青玄门依登葆山而建,托借清灵之气,内设法阵极是强大,如浮叶这样的小鬼,只能在山门之外喊一喊,倘若敢前进一步,法阵运转,便会叫他魂飞魄散。即使小鬼修行到了鬼王之尊,也有高下之分,稍弱一些的鬼王,或许在别处能称王称霸,到了这里,也要运气抵挡,能耐大打折扣。
眼下司景为了抗住法阵的侵蚀,周身已鬼气冲天,却仍旧泰然自若眼神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也让人不敢靠近。
不过有外门弟子偷偷议论,和云惊鸾比起来,定风鬼王温文尔雅,倒更像个人一些。
怀思堂中,自舒霖起,几个弟子都严阵以待,就连正在思过的于鹤言都被喊了进来,唯有云惊鸾坦然饮茶,倒不是感觉不到森森鬼气,而是在她心中,司景就是司景,从来没有见他还得万分谨慎的道理。
舒霖看到走进来的人,起身拱了拱手。
彼此见了礼,司景开门见山,“冒然前来叨扰,但求见谅,在下备了一些薄礼聊表心意,还望诸位笑纳。”
舒霖肃然道:“定风,青玄门无意和你为敌,不论你纠缠小师妹有什么企图,到此为止。至于‘薄礼’,青玄门没有和鬼王打交道的习惯,请收回吧。”
云惊鸾微微垂下头去,端着茶盏的手却有些紧,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替司景解围,可半晌没有出声,心里似乎考量着什么,或许是期待司景知难而退,或许是好奇,他究竟有怎样的决心。
雪白的衣袖轻轻扬起,大小不一的几个匣子铺陈开来,司景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话,脸上带着微笑,将匣子分给在场诸人。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舒霖再觉得不妥,也只能先接过,徐望川则直接将匣子放在一旁。司景视若无睹,和和气气地道:“给大师兄的那一份,还请师姐代收,准备得仓促,各位师兄师姐可以先看看,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还来得及去换。”
舒霖第一个打开匣子,只看一眼,就抬手递回,“太贵重了。”
司景摇摇头,“不论什么样的珍宝,都要碰上真心喜欢它的人方显贵重,这些东西放在沧澜山只能蒙尘,唯有师姐慧眼识珠,才不至浪费。”
这般客气,让舒霖的语气也舒缓了一些,“定风,你的好意我们心领,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青玄门和沧澜山素无交情,说到底三界本应泾渭分明,人与鬼神,不该有太多牵扯,还请回吧。”
如此已经拒绝了三次,便是再好脾气的人,恐怕都会不快,然而司景仍旧站在那里,不过语气稍稍加重了些,“听闻大师兄的母亲身体不好,如今已在弥留之际,所以我特地备了一颗延年万灵丹,若现在送去,或许还赶得上。”
传言这丹药能活死人肉白骨,炼制起来极其复杂,世间难觅,于鹤言倒抽一口凉气,暗道“大手笔”,舒霖则神色一凝,迟疑起来。
司景继续道:“师姐刚才所言,我听明白了,但三界从来不是泾渭分明,否则青玄门又因何存在?神界需要青玄门制约鬼界,青玄门亦需要神界支撑。而今我虽为鬼,却并未害人,甚至,我还花心思救人,师姐何必拒之千里?”
舒霖不善辩驳,看了一眼于鹤言,于鹤言立时整了整衣襟,带着一股战斗的气息扬着脖子站出来,可还没说话,司景就道:“这位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想来就是虞渊于家那位最出息的小公子吧?”
战斗的气息瞬间消散,于鹤言眉开眼笑,“你竟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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