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
沈念仰靠在座位上低垂着双眼:“我不该抢她的东西。”
一块石头轻轻抵了抵玉明盏的小臂,是沈念把那片玉契塞给了她。
玉明盏有些诧异,沈念正看着她,眼神忽明忽暗。
他问她:“我对你而言,还有作用吗?”
玉明盏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许多话到了口中又咽了下去。她原本未曾料到师兄一路跟她到了这里,也从未期待他与自己同行,只是扔下还魂珠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占去了她的心神。
话题忽然被引到这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玉明盏脸上的局促怎骗得过沈念?他见到她反应如此,接着道:“我本该把他们引开,为你们铺路。”
柳映星知道他指的是神选结束之后:“那你为何不走?”
“我舍不得。”
沈念的目光无比沉静,自始至终没有从玉明盏身上移开。
玉明盏定定地瞧着他,竟从师兄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
卑微。
然而话音刚落,沈念的目光转开,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柳照晚与柳闻煦身边的药炉咕噜作响。
一片沉默中,飘出一股肉香。柳照晚拿竹签串了烤好的牛肉,递到柳映星面前道:“饿了吧?尝尝。”
柳映星嘴唇绷得极紧,还是接过了大哥递来的肉串。玉明盏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里早就打雷了,也顺手拿了一根吃。
柳照晚给柳闻煦也分了一根,擦了擦手在沈念对面坐下,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看沈念很不爽。
这小子全身上下有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现在收敛着神色坐着不动,也让人莫名觉得像是坐在主位。
再加上他在仙宫做他的剑修多年,突然冒出来个妖修身份,任谁也无法轻易信任。
柳照晚是看在沈念是妖修的份上才帮了他,不代表对此人有任何好感。
柳映星还未消气:“你还没有回答,除了神选,修仙那么强的是你,藏了根法脉的是你。凭什么?”
她真正的言下之意,是沈念在很多时候分明有办法,却一点妖修法脉都不露,眼睁睁地看着玉明盏冲在前面。
舍不得?分明是进仙宫起便有所谋算,要步步为营而不好暴露罢了。
沈念不好反驳,也并无反驳之意。
他情知自己毫不清白。
玉明盏轻声道:“师兄固然很厉害,但那样强大的人,不也是为我所用了吗?”
语毕她偷偷瞥向沈念,试探他的态度。
师兄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默认了。
玉明盏转开目光,并没有注意到沈念偷偷弯了弯嘴角。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师兄你到底得到了什么赐言呢?”
沈念潋滟的眼眸忽然泛起了难以名状的情绪。
玉明盏把耳朵凑过去道:“嗯?”
沈念嘴唇艰涩地动了动,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胸膛的起伏大了些,耳根子泛起的红色被他调息压了下去。
玉明盏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地戳了戳他的手臂道:“你说不说?”
沈念闭着眼睛低声道:“情不知所起。”
他的声音本就不大,压过以后更带着些气音,但车厢内几个醒着的都是有些修为的人,再小的声音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照晚、柳闻煦和柳映星:“?”
柳映星表情已经失控,两道细眉更是一高一低,比刚才的沈念还艰难地道:“你说……什么?”
沈念别过脸去,脸上的红晕却是再也压不住。
柳照晚和柳闻煦无比震撼。
大名鼎鼎的巫山神选,必是有些特殊之处才会被选中,千年才有一次,甚至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第二人被选中……
怎么说也该是什么通天秘籍,天道授意,或者命运所指。
情不知所起?
就这?
柳映星脑海中跑遍了整部妖谱,整个人哑口无言。
注意到玉明盏在做什么的时候,她更是不知该说什么。
玉明盏凭空掏出来一幅极长的画卷,手里无墨笔的笔杆上下翻飞,正在奋笔专心致志地写些什么,还念念有词地重复那莫名其妙的神魂赐言:“情不知……所起……”
柳映星听着玉明盏自言自语什么巫山,什么丹砂,顿感头晕目眩。
她于是凑过去看玉明盏到底在忙些什么,那画卷上是一张舆图,简单以草草的字迹写了“仙宫”、“泉引山”、“巫山”,粗看如同泼墨那般毫无章法,细看才知是玉明盏迅速地描绘了天下三大重要的地方,乃至把她所知道的所有形势都画了进去。
无墨笔灌注了灵力,写意的高山碧水缓缓流淌。
柳映星扶着头问:“你画这个做什么?”
玉明盏笔尖在“山”字的竖上一顿。
在她家乡的祭台上短暂通灵之后,她的神魂与巫山神魂相连。
玉明盏傩面之下的眼睛,清晰地看见万年之前的巫山。
那是一个连归虚仙尊都未曾出世的天下,玉明盏所见的瑰丽奇景,让她一瞬间心生向往。上古时期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人人皆可成仙。
但她所见的巫山在一个与如今全然不同的位置。
神魂也是。
玉明盏一惊,心生疑虑,同时舞步开始不受控制,也是在那时,傩面陡地崩裂。
车厢里不远处,柳家的双生子还在贺明朝身边为他疗伤。
玉明盏对柳映星道:“到了以后再告诉你。”
-
破晓时分,车走了一段山路就停了下来。泉引山是连绵的群山,地形奇诡。本来他们是可以用各家办法赶路上山的,但这回带着伤患,要避开路上的迷障,还需步行一段路程。
玉明盏、柳映星和沈念先钻出了车,柳照晚和柳闻煦架着贺明朝轻轻落地。
沈念本来过去想搭把手,被柳照晚飞去一个眼刀拒绝了。
在车上小憩过的玉明盏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一阵,发觉临近朝阳初升,他们所在之处竟一点光亮没有。
六只驺吾被双生子放归山林,六根长尾瞬间没入黑暗。
柳映星提醒道:“你们小心些。”
玉明盏不以为然:“你家我又不是没来过,没事的。”
柳映星深深看她一眼。
一行人在柳家三人的引导下上山,大约一刻的时间过后,柳照晚和柳闻煦顿足示意他们停下,片刻后,几十条百足之虫从两边树枝荡下。
玉明盏道:“这虫好像没有毒?只是看着吓人。”
柳闻煦道:“这些吸了妖力,有剧毒。”
玉明盏:“……”
绕过百足虫之后,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三只四翼六目三足蛇身的妖怪险些扑到玉明盏脸上,幸好她反应快,一道剑气把它们震开,有一条钻到了柳映星脚下。
这时的遭遇,尚在玉明盏接受范围之内,唯独这妖怪的长相勾起了玉明盏的好奇,就询问柳映星那是什么。
柳映星淡定道:“酸与,还好这几只没叫,叫的话会带来你所恐惧的厄运。”
玉明盏:“……”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柳氏的宅邸还没有影子,一声鹰唳破空而至,长着角的巨雕爪子骤然一闪,速度比一些人的风诀还快。
柳照晚电光般的灵力击中那只雕,它爪下一麻,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几人总算有惊无险。
玉明盏认得这次的妖兽,它是蛊雕。
玉明盏道:“蛊雕真的会吃人吗?”
柳映星道:“会。”
玉明盏沉默了许久,脸上一瞬间闪过三分迷茫三分不可置信。
“映星,这不是你们自家的地盘吗?”
巫山虽然排外,但也从没有攻击过自己人啊!
柳映星道:“我们收留而不杀害妖兽,这些还未开智,不认人的。”
玉明盏无言以对,经过这数遭之后再不肯放松,手中捏着剑诀,谨慎地跟在开路的双生子身后。
沈念殿后,玉明盏过了一会儿发现,从来没有妖兽从后面出现,而毒虫毒蛇从来只会跑到柳家三人、还有自己的脚下,反倒与沈念相隔三尺距离。
玉明盏的心痒痒,眼珠一转道:“它们好像怕师兄。”
向来不说废话的柳照晚立即接道:“说得是。”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人,立刻变成了沈念。
沈念:“……”
罪魁祸首玉明盏一路笑得前俯后仰。
沈念好像真的有防妖的作用,一行人上山的速度快了不少,没有过多久,自下而上便能望见柳氏宅邸的轮廓。
拨云见日,金色的晨光从正门洒至众人脚下,宛若给他们铺了一条前路。
一名面容明亮的妇人,乌发高高地簪起,朱唇含笑;一名身姿挺拔的长者,须发在风中微动,亦带着温和笑意。两人的修为都在七重往上,甚至在玉明盏的境界都捉摸不透。
玉明盏是见过那位妇人的,她曾为玉明盏医治三步止,是柳映星的母亲,贺梅。那位长者,应当就是柳氏家主,柳仰春。
带着客人到家,断没有缩在客人身后的道理。双生子带着贺明朝向前几步,柳照晚和柳闻煦低头见礼道:“父亲。”
他们的身后,沈念的声音道:“柳叔。”
柳照晚的目光陡然转向沈念。
却听身侧他的父亲,轻快地笑了两声道:“小念,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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