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坐落在蜀地崃山上的破落户门派可不像剑南山庄、湫水山庄、孔雀山庄这些财大气粗的武林世家，更比不得武当、青城、峨眉、华山这些宗门正派，弟子各个腰悬名剑，锦衣华服，武艺与器宇皆是不凡。叶小龙虽没见过，可江湖故事听得多了，光是想象就觉得派头十足。
反正肯定不像他们，一群人挤在着破旧小院里，穷得连锅底都快刮穿了。
师兄师姐们肯定都是饿跑的，叶小龙心里暗暗想。
她拴好门，像往日出门上山砍柴前一样，朝屋内喊道： “师父，我出门了！”
可并没有等来那声迷迷瞪瞪、带着几分醉意和不耐的 “知道了！”
她的手停留在门闩上，低垂着眼，轻声呢喃——
“师父保佑，愿此去能成就心中所愿……活着回来。”
风吹过山间，吹得门口歪脖树上的铃铛叮叮作响，像是回应，也像是为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女送行。
*
叶小龙运气还算不错，走到半路，就把老母鸡成功卖给归家的樵夫，卖了五十文钱。
走到山下的永安镇时夜色已晚，她便寻了处破庙，摸黑拾了几根枯枝起火，掏出苞谷慢悠悠烤着，等到焦香味溢出，一边嚼着金黄喷香的玉米，一边把狐皮毯子裹紧，在神案下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
第二日天未亮，叶小龙照例一起床后便盘腿打坐，运转天罡心经。
山间晨雾弥漫，百鸟鸣叫，将沉睡的山林唤醒，而她的意识却渐渐沉入体内。
真气自丹田缓缓生出，如涓涓春流，沿着经脉向上游走，经会阴、尾闾，沿督脉上行，贯通脊背，至百会穴而转折，经额头下行，越印堂，过檀中，沿任脉而下，下行至小腹，回归丹田。
待内息稳固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师父曾说的话——
“天罡心经共分九层，三层入门，六层大成，九层圆满。练至六层，便可运劲伤敌，气息绵延不绝。若至第七层，真气可外放寸许，隔物伤人。至八层，可凝罡气护身，寻常兵刃难入。若真能踏入第九层，百脉归一，气随心转，方称‘天罡不破’。”
叶小龙自九岁起便开始修炼这套心经，最初只是照猫画虎，师父讲得天花乱坠，她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一板一眼地按照师父教的口诀刻苦练习。
可无论她如何凝神调息，体内仍就如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丝毫气息流动。
师父总说： “心静，气沉丹田。” 叶小龙性子鲁钝木讷，按理说一众徒弟里最静的人就是她了，结果静着静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被师父一巴掌拍醒。
内功修炼，往往是拉开实力差距的关键。大师兄、三师姐天赋异禀，不过短短数日便突破一周天，等到叶小龙才开始学习天罡心经时，他们已先后踏入第五层。
与她同期学的四师兄、五师姐、六师兄也是一个接一个掌握窍门，内力突飞猛击后，力量、速度和耐力皆大有长进。
叶小龙却犹如困在死胡同里寸步难行，不免感到发愁焦虑。师父见她卯足十二分的努力却仍不得要领的模样十分可怜巴巴，难得善解人意地开导：“笨鸟先飞，笨不动也得硬着头皮继续飞。”
叶小龙沉默片刻，犹豫道： “……可师父，万一我是只不会飞的鸡呢？”
师父一时语塞。
叶小龙脑子再怎么不灵光，也看出了师父望向她时那一种饱含千愁万绪的复杂神情。
她郁闷地坐在桃花树下，下巴枕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揪着地上的草，一根根拔了又扔。
大师兄鹿鳞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小龙，其实你并非没有天赋。”
原本垂头丧气的叶小龙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望着大师兄，全然忘却了他的本性，只觉得此刻的他光辉万丈，仿佛要到道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真理。
大师兄露出神秘微笑，缓缓道： “你的天赋可能就是——”
他顿了顿，突然满院子旋转、跳跃，舞姿翩翩，嗓门震碎屋梁：“ 笨得一绝！笨得出奇！笨得惊天动地！！”
说毕，便是一阵熟悉的猖狂又欠揍的仰天大笑。
叶小龙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犹如风化的泥塑脱壳一片一片剥落，化作呆滞的木然。
一旁正在屏息打坐的三师姐眼都不睁，抄起手边的木刀照他脑袋砸去： “闭嘴。”
后来叶小龙索性咬牙死磕，别人练一个时辰，她就坐一整天，练完腿麻到起不来，颤颤巍巍地扶着墙挪动。
师父无奈摇头：“小龙，你莫要拘泥、试图强行控制，这内力啊，就像是喝酒，一杯酒下去，酒气自然上来。”
这番言辞搞得叶小龙更懵了，什么叫不要拘泥？什么叫像喝酒？
叶小龙决定亲自实践他老人家的理论，于是逞着夜深人静偷溜进厨房，抱起酒坛子猛灌了几口。
辛辣的酒浆顺喉而下，她呛得咳嗽不止，眼泪汪汪，但很快，一股燥热直冲天灵感。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脸蛋发烫，全身像是有股暖流乱窜，顿时兴奋不已，拍着胸口大喊： “来了来了，真气它来了！”
随后便不省人事。
第二日她揉着剧痛无比的脑袋醒来，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人暴打了一顿。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五师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龙啊，你昨晚……”
叶小龙不明所以，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我怎么了？”
五师姐的笑容甜美又古怪：“ 半夜你爬到屋顶，犹如猴精附身，对着一轮圆月上蹿下跳，举臂高呼： ‘我感觉到了，真气在我体内翻江倒海！我果然是最强的！’”
叶小龙：“！？”
“三师姐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你劈晕才消停。”
也不知是不是羞耻到极点反倒逼出了点悟性，不久后，叶小龙果真隐约摸到了门道，虽然那股气息薄弱得像风中残烛，时断时续，运行时屡屡滞涩，但终究是存在的。
这些年下来，叶小龙进步虽慢，却不曾懈怠，十二岁时才勉强打通一周天，可一旦迈入正轨，真气便如滚雪球般累积，厚积薄发。如今十七岁的她，已可随心所欲地运行七周天，稳稳立于心经第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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