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沙沙摇动,仪仗已进鹭台山中。
飞掠而过的两道黑色人影停留在树上,身上衣裳也有几道被挠破的痕迹,正是突破了游尸包围的楼迦与小雾二人。
他们踩在树林枝桠,仿佛身体只有羽毛般重量。满月门挽弓不善近战,因此轻功非常好,也能将自己的声息完全隐蔽。
所踩枝桠下方,狐仙娘娘的仪仗慢慢前行,狐狸面上的笑容不减,甚至脚步比来时更为轻快。
至于软轿上的那个小子,完全是已经被魇住了的样子,紧紧合着眼,一言不发。
小雾低声凑近楼迦:“少主不该不管无涯门的。”
楼迦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有真本事,他们自会追上来的。”
“可是……”
“慌什么?本少主保你不死。”说着,他将自己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没好气地塞在小雾手里。
“我爹塞给我的保命傀儡,要是遇到危险,你把线扯了,无论你在哪里,都能破障出去。”
小雾看着手里的傀儡皱起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少主不该和无涯门交恶。”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强者生弱者死。交恶又怎么样?本就只是想让他们拖住那群游尸。”楼迦望向那顶端庄的狐仙娘娘仙座,反手抽出一只羽箭,搭在指尖。
羽箭箭头上刻印复杂的铭文,上面术法灌注,有仙法加持。
小雾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那枚傀儡,全神贯注地做好防备,提气运转。
弓弦拉得很满,紧绷得楼迦指尖泛白,他的目光如炬,箭头没有一丝颤抖,静得就如同空气中的一个部分。
直到天上遮蔽盖顶的乌云散开,一缕皎洁清晖落在箭头的顶端,上面的铭文微微发亮。
“嗖——”离弦之箭划破静谧,转瞬间穿过狐仙娘娘轿上的纱幔,又从另一侧穿出,死死钉在地上,箭羽不住颤抖。
所有的狐狸面仆从只停顿了一瞬,依旧欢快地往前走。
“啧!”楼迦不虞,反手又是一箭。
这回,箭飞出去,纱幔中又露出那只涂了金漆的手。
小雾飞速念诀,一把拽过楼迦滚在地上,只听见破空碎石般的一声,他射出去的那箭竟贴着楼迦的耳朵飞过来,钉在了他们背后的树干上。
在轻扬起的纱幔间,小雾看见了那位狐仙娘娘。她额间也有金红的漆,媚眼如丝,穿着洁白的纱衣,有九条大如蒲扇的尾巴。
她手捧一颗头颅,滴滴答答地淌着血,将纱衣裙摆都染成黑红色。
头颅转过来,像是特意给她看的,正是他们不知生死的同门,灰白的眼珠子暴凸。
一股深刻的惊惧袭击了小雾的心神,她压着挣扎的楼迦匍匐在地上,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
“法力恢复了!”
水青惊喜道。
自从鸦云退去,露出月光以后,他们体内的灵力重新游走,一切如常。没有被压制以后重新迸发的爆发感。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如果将修士体内的灵力比做水流,被外力压制时,就好比加了一堵水坝,一旦通了,从丹田处被堵住的水就会倾泻而下,而并非像现在这样,依然是潺潺不绝的溪流。
鹭台山就在眼前,有了法力,鱼千慈手起剑落,横扫出去,前方的游尸全都断成两截,挂在树上的,倒栽在地上的,血淋淋湿乎乎。
水青倒抽一口凉气。
宋元歌蹙眉:“小师妹呀……”虽说知道明天这些人会原地复生,但还是……太粗鲁了,太血腥了。
“管不了这么多,走!”鱼千慈拂袖将落云一擦,闪身进了山林。
这次果然没有浓雾。
宋元歌与水青紧随其后。
复行数百步,视野中冷光一现,宋元歌飞身折下羽箭:“满月门特制,是楼迦他们。”
箭头上有一丝血气,他放在鼻下一闻,是人血。
“先跟着迷蝶走吧。”
不知道鹭台山从前是什么样子的,这里的植物漫天疯长,越往深处,越是密密匝匝,一条明显的路都没有。
宋元歌走在前面开路,鱼千慈在最末垫后。
不过这里好像没有蚊虫,不用留神去担忧叮咬。
“这样的场景,真有些似曾相识呢。”树叶沙沙中,水青道,“十年前,也是这样的路,小鱼师妹还记得吗?”
“嗯。”鱼千慈当然记得。
十年前她从柳仙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不幸又在林子里遇上别的妖怪,是宋元歌和水青救了她。
过去的事她不想回忆,也不想多说。
“说起来,我后来一直没有再当面与师姐道谢。”她只道。
水青摇头:“道谢就不必了,我与宋师兄当时一起外出伏妖,救你是应该的。”
她接着笑了笑:“那时候我经常与宋师兄一起出任务,救了许多人,没想到那次和师兄救了自己未来的师妹。可惜师尊没能收下你,每每说起,她还十分可惜呢。我也很可惜。”
水青的师尊正是玄暝仙尊,当时水青带她上山,第一个见的就是玄暝,她事先说好要收她为徒。
鱼千慈这回掀了掀眼皮:“可惜?可拜师会上,玄暝仙尊说我不适合在她那里修习。”
“诶?你不知道吗?”水青转头惊讶,眸光映着月光微闪。
“原本名册都记好了,是真棠仙尊从师尊那里将你要过去的。”
那日无涯山拜师宴,真棠本是来照例走个过场,他已许多年不收徒。可拜师的弟子们到了,齐齐跪拜下去的时候,真棠微微倾身,随即对掌门耳语。
他在无涯门不曾向掌门要求过什么,这是头一次,掌门只得拉下脸来替他向玄暝讨要。
鱼千慈恍然:“师尊倒是没有对我说过。”
宋元歌道:“师尊慧眼,当时我也很惊讶。”
“师兄也知道这件事?”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鱼千慈现在很庆幸拜在了真棠门下。
拨开有一人高的草丛,面前却突然有一道矮小的屋影。
三人相视,沉默间对齐了颗粒度,兵分三路,朝着小屋靠近。
确定里面没有妖气后,一推门,陈旧又腐朽的气息扑了他们一身。
鱼千慈走近灶台,见一片眼熟的布料衣角,心起疑窦,伸手就将那人从灶台的灰堆里揪了出来。
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乞丐。
“你究竟是谁!”她拧起眉厉声问。
乞丐只是抖,边抖边笑:“”哈哈哈,哼哼哼,狐仙娘娘,哈哈哈……”
宋元歌与水青也过来,几道清醒符打上去,老头不配合,拼命在灰堆里打滚,连声喊救命,要是旁人看见了,只会以为他们三个是恶棍。
“……”
“哼哼哼,狐仙娘娘……哈哈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又将他抓住,不问出些东西来她不甘心。
“哈哈哈哼哼……”
鱼千慈忍不住了,撇头看见地上散落的麻绳,摩拳擦掌地捡起来,利索地将老头手脚绑起来,拖过缺了一块木板的凳子,把这人拉起来绑在上面。
反抗的疯子力气何其大,四肢乱挥,像只在水里胡乱扑腾的旱鸭子,她却一点没受影响。
“小鱼师妹……力大无穷……”水青这次诚心夸赞道。
鱼千慈喘了口气,一伸手,宋元歌立即会意,从袖中掏出一颗橙红色的丸药给她。
是吐真丸,有价无市,真棠出品。
鱼千慈喂药的方式也不同寻常,只听老头下巴咔擦一声,药丸扔进去,再咔擦一声合上下巴,老头目瞪口呆。
别说他目瞪口呆,水青与宋元歌也是惊讶万分。
水青不由得分了眼神去看宋元歌,见他惊讶之余目中含笑,心中一震:宋师兄他,是喜欢这样的吗?
对她来说有点太离经叛道了。
而鱼千慈这边开始了她的问话;
“你是这城里人吗?为什么住在这里?”
老头的眼神浑浊,定定地望了她的脸一会儿,话语前言不搭后语。
他应该是精神确实出问题了,但由于吐真药的影响,说出来的话捋一捋,还是值得相信的。
“鹭台山……打猎……狐狸……血……”
见鱼千慈问得认真,宋元歌席地而坐,捡了几根落在灶台周旁的烧火柴,搭了个火堆,开始烤干粮。
水青左看右看,慢慢踱步到火堆旁蹲下:“宋师兄,不一起吗?”
“阿慈问话,你就放心罢。”宋元歌道,“好几日没有进食,趁这时候吃一些,我们旁听就好。”
不说这话还好,经他一说,水青的肚子果真空空的叫起来。她羞赧地捂住了肚子。
他们修士虽然能够辟谷,但到底没有成神仙,也不能完全不吃,是有辟谷时长的。这回已经空了大半月肚子,是该吃些东西维持体内正常运转。
“师兄,也给我一块。”鱼千慈探过身来,向他要了一块饼子。
也是真棠的手艺,嚼之口齿生香,暖烘烘的叫人心里也熨贴。
水青吃一口便眼睛一亮,说“好吃”。
人脱离不了五谷,吃了好吃的东西便都暂时心定了些许。
林间寂静,屋中火光与人影摇晃,三人嚼着饼子沉默不语,冷凝的空气中只剩下老头喃喃的自语声。
三人(嚼嚼嚼),老头(说说说),三人(嚼嚼嚼),老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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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狐鬼鸣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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