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弑师

日落西山,临近傍晚。草木越走越稀疏,影影绰绰能看见露出的高楼一角时,靖安言猛地站住了脚步。

叶梵缇瞟他一眼:“怎么?心虚了?”

“只是觉得奇怪,王上真的来了么?”靖安言从身后抽出笛子,遥遥一指,“南疆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召砾的地盘,召砾就没安排什么人手?虽然两人的争端暂且没闹到面上,但……哪怕是护驾呢。”

叶梵缇顺着笛子望过去,召砾的高楼建了五层,每一层都有巡逻的卫兵,但今日不增反减,属实过于反常。

少年眉心一蹙,立刻飞身而去:“糟了。”

靖安言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尽头,唇角轻扯,勾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才不紧不慢地沿着叶梵缇方才的行踪朝着高楼走去。

待他走到门口时,外面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卫兵,他扫视一圈,逮住一个还能喘气儿的拉起来。

“你们圣酋在哪?”

“三……三层。”

靖安言手一松,那人又抽搐着跌回地上,下一刻,笛子化作一道青色的光,一剑封喉。

“我也帮你个忙,送一程吧。”

召砾的宅子建得跟一座塔一样,一圈是一层,最中央搭着楼梯,原本纤尘不染的楼梯上倒挂了不少的尸体,有召砾亲卫的,也有南疆王随侍的。

依稀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越往三楼越甚,靖安言在二三层之间停了停,就听见叶梵缇冷调的嗓音清晰地传来。

“说是要揭发靖安言,以表忠心,不敢再有不臣之心,怎么圣酋又出尔反尔,伤了王上那么多随侍?!”

“叶公子,本酋可不敢接你这个控诉,天地可鉴,先动手的不是我的卫兵,杀了那么多王上随侍的,也不是我的手笔。”

“你的地盘,不是你还能是谁?!”

激烈的争吵中猛地插入一道虚弱的嗓音。

“梵缇……不得对圣酋无礼。”

靖安言眼睛极快地一眨。

那声音虚弱却很干净,像是天山上冻雪融化,若是中气十足,想来便更有闲心来聆听这把极好的嗓音,可惜眼下只会让人担心下一口气跟不住。

南疆王勒乌图,谁能想到一个令大魏胆战心惊的南疆王只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还如此虚弱,气若游丝呢。

楼上一阵窸窸窣窣,应是叶梵缇扶着勒乌图坐下了。

勒乌图轻声道:“方才应是有刺客入内,本王与圣酋的人都损伤不少,如今已派人去追了,梵缇你不必担心。召砾,梵缇还小,方才种种,本王替他赔你不是。”

召砾笑了下:“王上,臣不敢。”

勒乌图继续说:“那你便讲讲正事吧。”

“王上,臣是有证据,但毕竟牵涉甚广,他们大魏讲究个凡事要对簿公堂,既然人已经到全了,不如我们三方一同坐下来谈谈此事,如何?”召砾话锋一转,“靖先生,你还想在楼下听多久?”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沉默,不多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靖安言先是冲南疆王行了个礼,然后才直起腰,眯眯眼笑道:“果真最近与圣酋大人交手交多了,对我的行踪这么了如指掌,大人,对我有点过于了解了。”

他深知召砾最烦自己嘴上那一套,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召砾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强壮的手掌紧紧攥起,像是想要扑上来给他一拳。

奈何勒乌图在,他又是有别的打算,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一翻白眼:“希望一会儿靖先生的舌头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话。”

靖安言但笑不语,只见召砾从怀中抽出一只竹筒,看都没看就往勒乌图面前一搁:“我要说的话,都在这儿了。”

靖安言、勒乌图与叶梵缇的目光都往那只竹筒上看去。

那只竹筒很破旧了,浑身沾满了污泥,看起来像很多年前的老物件刚从地底下被挖出来。

“王上小心。”勒乌图刚想打开竹筒,被叶梵缇接过挡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拆开,发现里面是一封用竹片写的信。

“南鸟,务必找到古南洲大祭司的血脉。”

勒乌图的表情微微一变,但还是稳住了:“圣酋,这是从哪里找到的东西?南鸟不就是那个左清明,八年前他不就已经死了吗?”

“王上问得正是,这也是我想问靖先生的。”召砾拿起那张竹片,在靖安言面前轻轻扇动,刮起带着泥土潮湿味道的风,“靖先生,想不想说些什么?”

靖安言一脸莫名其妙:“圣酋大人莫不是昏了头了?这一张竹片写得信,想让我说些什么?”

“好,本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召砾转过头去,“王上,这只竹筒正是在左清明的坟墓里发现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当年的南鸟计划结束得太过仓促,于是派人去挖了他的坟。”

“靖先生,左清明和你缘分不浅,他是你的授业恩师,是从小把你带大的老师。本酋暂且不问,他战死沙场后为何会在南疆有座坟,里头的棺木还是上好的,挖坟的时候打开棺盖,里面的白骨保存完整,看起来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本酋想问的是,为何这样一支竹筒,会在他的坟墓里、棺木外被发现?若是在棺内,那有可能是左清明带进棺材里的。但在棺外——”

“你到底想说什么?”靖安言不耐烦地打断他,“直说便是了,我没空跟你在这里兜圈子。”

“有人要借左清明的坟传递‘南鸟’计划的下一步规划,而谁建了这座坟、谁会祭拜这里的死人,谁就是真正的‘南鸟’。”召砾抬手一指,“你——就是南鸟。”

“南鸟计划根本没结束,而是开始,八年前他们就是为了让你进入南疆,左清明的死也是为了给你打掩护!”召砾朗声道,“王上,这儿有个大魏的细作,所谓的大魏援军更是狼子野心,幸亏您在神寂岭中杀了他们!”

勒乌图静静地坐在那儿思考,没有立刻作声,而是将目光递给了众矢之的的靖安言。

靖安言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乱,只是认真地看着召砾举在他面前的那只竹片。

半晌,就在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召砾又打断了他:“我不只有这一个证据。”

“圣酋大人,恕我直言,你这也叫证据。”靖安言突然讽刺地笑了,“这竹筒既不是我挖的,又不是我埋的,你就凭借里面死的是我曾经叛出师门的师父,就觉得这话是留给我的,也太武断了些。”

召砾拍了两下掌:“那你看看这个呢?”

“砰”。靖安言眼瞳微微一缩。

一具棺木被抬进了厅中,落下的时候极重的一响,上面土渍未净,显然是刚挖出来的。

靖安言的唇抿紧了。

几个手下一拥而上推开棺盖,又是一声巨响,叶梵缇下意识捂了捂勒乌图的眼睛。

“看看吧,靖安言,你师父不是由你敛骨吗?那他还有遗言,不知道你听没听见啊?”

靖安言已经缓缓地走了过去。

棺材里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没有皮肉,但姿势平整,起码可以看出下葬时的平静。

在那属于右臂骨头上,用刀刻了四个字——

南鸟北归。

“王上,若左清明就是南鸟,何须用自己的遗骨留下此句遗言?可见南鸟另有其人——能在南疆境内为左清明平整下葬建坟的人,靖安言,除了你,还会有谁?”

靖安言置若罔闻,只是俯身将胳膊搭在棺木上,然后伸出手去,一字一字地抚过刻在白骨上的痕迹。

——我会把这四个字带进棺材里。

他居然真的把这四个字带到了棺材里。

“啧。”靖安言闭了闭眼,唇角一掀,发出一声讽刺的嗤笑。

召砾一愣。

“圣酋大人,算盘别打得那么明显,做一个伪造的竹片,再让人开个棺,就能把罪名给我定死了?可惜,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靖安言直起腰,方才眼睛里的情绪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眼神——看死人的眼神。

“你说南疆不会再有人给左清明修坟建墓?错了,除了我一个从大魏叛逃出来的人以外,还有个人与大魏渊源深重,莫非你忘了……叶长缈吗?”

靖安言眼风挑衅似的从叶梵缇骤然惨白的脸上一扫而过:“而且,你不知道,当年我投诚可不只是明面上的那一件,私下里,我还同王上交了我的第二份投诚之礼。”

他厉声道:“当年,当着南疆王、大祭司、圣酋三位的面,我亲手砍断自己右手经脉,以自毁剑术为诚,叛出大魏,投奔南疆,此为明面一件。”

“第二件,是我亲自取了左清明的性命,作为我的投诚之礼。”靖安言道,“王上,当年我将左清明的尸首拖到你的面前,他被一剑封喉,是我的手笔。这件事,你没忘记吧?”

勒乌图还未来得及点头,只听咣地一声,召砾身后的屏风轰然倒塌。

露出脸色惨白的三个人——秋长若、夷月……还有封长念。

靖安言平静地望着封长念波涛汹涌的眼神,无言地与他对视。

封长念那双眼睛从来都很漂亮,靖安言静静地想,如今沾上了不可置信、大失所望、心如刀割后,更漂亮了。

叶梵缇猛地将勒乌图护到身后:“召砾!这又是哪一出?!”

“哪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召砾退了几步,站定在封长念身边,“你看,封大人,我老早前就说过了,靖安言不可信,你非要亲耳听听。”

“我也告诉过你了,靖安言当年投诚之事有二,一,亲毁根基,自断右腕;二,手刃恩师,恩将仇报。”他将胳膊搭在封长念肩头,“如今,这话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你总该相信了吧。”

新年快乐宝贝们,下一次更新就是2025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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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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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他又叛逃了
连载中言卿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