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冬隅的错觉,因为他盯着檀长信那双桃花眼看了片刻,很快就确认——这就是他在酒楼门前遇上的那个被偷了荷包的倒霉食客!
原来他到洛都的第一天就已经见过靖王了!
明明当时就可以一剑要了檀长信的命,他却傻兮兮地蹿出去替人家抢荷包,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机会,冬隅心里那个悔啊。
现在好了,他要被人赶出去了,剩下的机会也没有了,有可能自己的小命也要不保了。
等等!
冬隅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好像才听清檀长信刚才说的是什么似的,恍然道:“王爷您不赶我走啦?”
他这么脆生生的一嗓子,倒是让檀长信愣了一下。
随后,在场的众人就看到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爷冲着那个小侍卫柔和地笑了一下,说:“不赶你走了,既然你喜欢王府的饭菜,就留下来多吃几天吧。”
他说着话音忽然一转:“吃饱了吗?”
冬隅心虚地看了看自己面前早已经空了的锅碗瓢盆,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吃饱,只能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地:“吃饱了。”
檀长信“啧”了一声,抬手吩咐刘一壶:“你再去做几道菜来,不要这么花里胡哨的,要管饱的。”
说完不管刘一壶满脸错愕的神情,又冲着冬隅招了招手,“你进来。”
冬隅还没有反应过来檀长信到底是什么意思,行动却比意识更快一步,他的的膝盖早跪麻了,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顺从地跟了上去。
风声吹过林梢,过了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戳了戳程总管,问:“程总管,我怎么瞧着王爷好像是把那小侍卫……带到卧房里去了?”
程总管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王爷真的带着冬隅进了卧房,心里忽然生出了一层冷汗。
在场的人都知道,就在头两年,有个不长眼的小厮失手打翻了王爷的晚膳,就被王爷罚了四十大板,下来的时候人都废了。
还有前年,有个丫鬟给王爷奉的茶烫了几分,就被王爷下令往牢里一关,到现在都没出来!
还有上个月,马车夫到宫门口接王爷的时候不甚走错了路,就被王爷下令和马同吃同住了一个月,这是多么的惨绝人寰啊!
程总管在心里默默替喜爱的冬隅默哀:命途多舛的小冬隅,爷爷恐怕救不了你了。
卧房。
檀长信坐在圆桌前,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敲击声。
冬隅颇为局促的坐在他的对面,心里转过了千百个弯弯绕绕,最后都归结到一个问题上:我要不要现在就杀了他?
似乎不太合适,自己又没带什么趁手的兵刃,要是失手了可就不好了……
不等冬隅下定决心,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叫了一声。
这一声动静不小,檀长信都不由地看了过来,一双剑眉拧起,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那么多菜都没填饱你的肚子,你是猪吗?”
他说着还抬起手,亲自给冬隅倒了盏茶,意思是让他喝口茶压一压。
那茶是年前仁元帝赏下来的龙井,檀长信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喝,谁知冬隅尝了一口,明显露出不喜欢的表情,就将茶盏放到一边任由自己的肚子叫了。
冬隅噘嘴,果真像个猪崽似的“哼哼”了两声,解释说:“王府里的菜虽然好吃,但是量也太少了,您别看那一锅羊肉煲看着不少,其实都是骨头,我统共也没吃到几块肉……”
檀长信一笑,他还数落上了。
冬隅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见檀长信始终拧着眉,似乎对他很不满意的样子。
所谓物极必反,方才还不敢大声喘气的冬隅忽然就起了气势,气呼呼地质问起檀长信来:“还有,王爷明明认识我,为什么要在人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檀长信眯了眯眼睛,自然也想起了初遇冬隅那日的事。
这倒是不能怪他不懂得知恩图报,实在是他不知道冬隅竟然辗转到自己府上,还顺顺利利当上了侍卫。
不过依着檀长信的性子,就算知道这批侍卫里有冬隅,也不可能因为他抢回了自己的荷包就对一个小侍卫多加照拂。
所以檀长信当下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着桌子,悠悠地说:“本王不是做主让他们将你留下来了吗,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
冬隅眨眨眼睛,明显是还想要再与檀长信理论,还未说出口的话却被门前的一阵脚步声声打断了。
来人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来,是程总管和刘一壶,手里各端着两份膳食。
他们在檀长信的示意下将膳食放到桌子上,冬隅好奇地凑上去看。
“哇!”
“桂花糯米枣,莼菜鲈鱼羹,赤豆糕!
“这个是什么?”冬隅指着一道白嫩圆球问。
不等刘一壶回答,檀长信就沉吟一声,颇为自然地答:“这叫执照子,甜的。”
冬隅喜滋滋地应了声,已经忍不住暗暗搓手,想要抓紧时间尝一口。
刘一壶黑着一张脸,努力不去看旁边垂涎欲滴的冬隅,而是对檀长信说:“禀王爷,这几道菜都是容易果腹又容易消化的,夜里吃多了也不会伤身,您若没有别的吩咐,那小人就先下去了。”
檀长信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刘一壶刚迈开腿,却又听见檀长信说:“再热一壶牛乳来。”
刘一壶不情不愿地去了。
冬隅看了看被自己放在一边早已经凉透了的那杯龙井茶,忽然觉得心里像是有一阵暖流划过,热乎乎的。
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就乖了不少:“那王爷您快趁热吃吧,需要我帮您布菜吗?”
檀长信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冬隅被他看得心慌,竟不知该不该上手去拿筷子。
他又说错话了?
杵在边上目睹了全过程的程总管宠溺地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筷子放到了冬隅手里,柔声说:“王爷晚上从来不吃甜腻的,小冬隅,这些都是给你的。”
“我?”冬隅抓着筷子抬头,一时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从前在十二楼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鹿言躲在墙角和他分享一个凉馒头,但是冬隅从小就贪吃,看见点什么好吃的就像是看见命了似的。
有一次冬隅和鹿言一同出来执行任务,半路经过一个小饭馆,冬隅也是饿狠了,更加分不清大局,当即就冲进饭馆里胡吃海喝了一顿,回去以后受了好一顿责罚。
像这样有人算着他的口味做上一桌可口的佳肴,然后把筷子塞到他的嘴里让他吃的画面,是冬隅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的。
程总管又在一旁催了,“愣着干什么呢,快吃呀!”
冬隅吸吸鼻子,终于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不是镜花水月,他也不跟檀长信客气,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第一口吃的就是檀长信介绍过的执照子,说白了其实是一道点心,但样子实在是很诱人,是寸许的圆白小球,入口软糯香甜,冬隅只觉得自己唇齿间都是米糕的香气。
“唔,甜,好吃!”
檀长信轻声一笑,忽生欣慰。
他委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觉得一个小侍卫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画面十分温馨养眼,他鬼使神差地替冬隅多夹了两块点心,看他吃得实在有些噎,又对程总管说:“你去催催刘一壶,怎么热个牛乳还没好。”
程总管一脸慈爱地去了。
冬隅又腾出手来给自己舀了一勺鱼汤,啧啧有味地喝了一大口,而后再度拍手叫绝:“鱼!好吃!”
檀长信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禁不住摇头笑了笑,打趣一般问冬隅:“没吃过鱼吗?”
谁知冬隅竟然还咂咂嘴咽下嘴里的鱼汤,十分认真地比划着说:“吃过,小时候我爹在河边捕过鱼,然后用火烤了吃,不过没有这个香。”
檀长信眯眼,刚要点头,就又听见冬隅兴致恹恹地说:“不过后来我们家乡遭了洪水,爹娘都死了,我也就再也没吃过了。”
檀长信听得心里一软,竟是生出一阵同情来,他又亲手替冬隅添了一碗鱼汤,问:“本王刚才听程总管叫你什么?小冬隅?”
冬隅嘴里正咬着一块赤豆糕,只能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喔,是的。”
“哪两个字?”
冬隅盯着满桌子的菜色,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说:“就是冬瓜的那个冬,隅……是带耳朵的隅。”
檀长信只觉得自己刚才还颇为沉重的心情顿时被冲散了个干干净净。
好嘛,是冬天的冬,东隅的隅。
“王爷。”等到冬隅吃了个差不多,才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问檀长信,“你为什么让我留在府里,还让刘大厨做了这么一桌子菜给我吃啊?”
檀长信有理有据:“那日你替本王追回了荷包,这算是本王感谢你的。”
冬隅没怎么接受过这种礼尚往来的教导,一时还不能理解檀长信的所作所为,但从檀长信的语气里却也能听出来:自己今天可以痛痛快快地吃这么一顿饭,是因为那天见义勇为地帮了檀长信。
通俗一点说,这叫好心有好报呀!
冬隅便眯着眼睛满足地笑了笑,小虎牙从嘴角探出来:“王爷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哦?”檀长信自然不知道冬隅存着刺杀自己的心思,只是颇有兴趣地问,“那你想象中的本王是什么样的?”
冬隅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把自己在洛都中听到的那些传言说给檀长信听,只是指了指手心里的那杯热牛乳,说:“王爷请我吃夜宵,很好!”
檀长信抿唇,却问:“王爷很好,你也感激王爷的吗?”
“当然!”
我可以留你活到明天,冬隅大度地想。
冬隅:毕竟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对手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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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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