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错吧?你去厨房偷吃了王爷的夜宵,王爷知道以后不但没有把你赶出去,还请你吃了一顿点心?”
冬隅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因为睡了一觉而错过一场大戏的衔影,得意地点头承认:“是呀。”
“不只是点心,还有那什么……”冬隅舔着嘴角回味一番,“莼菜鲈鱼羹!”
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一想,恰恰是因为昨晚吃的都是些甜腻的点心,所以那碗带着鲜香的鱼汤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冬隅这孩子说起吃的就来劲,当下就掰着手指头把昨晚吃的菜名报了一遍,还不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那些食物的味道。
可真是天花乱坠。
衔影本就长得冷峻,此时那张脸更像是被石化住了,不多时脸上的碎石块一一掉落下来,再看过去的时候便是一张多了些惊愕的脸。
冬隅忽然觉得衔影顺眼多了,至少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
“不过你帮我分析分析。”冬隅在床上爬起来,盘腿坐着说,“王爷他为什么就没有把我赶出去呢,不瞒你说,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完了。”
衔影觑他一眼,依旧冷漠道:“我怎么知道,难道你救过王爷的命?”
“那倒没有。”冬隅一听这话就更来劲儿了,兴致勃勃地给衔影讲,“其实我刚到洛都的那一天就见过王爷了,他的荷包被人偷了,我替他追了回来,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衔影的神色却忽然因这话严肃起来,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说王爷平日里挂在腰间的荷包?”
冬隅想了想,边比划边说:“就是那个墨绿色的,上面绣着麒麟的花样,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那就是了。”衔影叹了口气,大发慈悲地给冬隅解释起来,“那荷包是王爷的生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对王爷的意义非比寻常,王爷十分珍视,故而每日都戴在身上。”
冬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他默了默,忽然想起后花园的那个小丫鬟给自己讲过的、有关靖王的身世。
“先王爷和王妃是不是已经过世许多年了,那王爷他也是孤儿吗?”
衔影注意到冬隅口中的这个“也”字,心想他大约是触及自己的身世,一时也心软了,便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先王爷当年名满洛都,先王妃更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更有甚者,洛都中常有流言,称先王爷才是人中龙凤,乃是天定胜者。”
冬隅即便是再不懂事也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愣了愣,颇有些不敢相信地:“那不是……那岂不是说今圣不及先王爷?”
衔影点头,又示意冬隅小声一些,才又说:“先王爷当初也是为了避免这些口舌是非,说是为了避免君王忌惮也行,这才带着先王妃和咱们王爷远赴边关,谁知边地苦寒,先王爷去的第二年就病逝了。”
“先王妃本要带着王爷返回洛都,谁知戎人趁乱起事,一把火烧了先王爷在边关的府邸。那夜先王妃与小王爷被困在火海之中,先王妃拼死护住了小王爷,自己却葬身火海。”
衔影说完,又看了小脸煞白的冬隅一眼,叹声道:“现在你知道那荷包对王爷有多重要了吗?”
“……知道了。”冬隅低着头,目光始终落在自己手心的一小块地方,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日他握着那只荷包的温度。
靖王府自然不会缺这么一个荷包,但既然是檀长信生母的遗物,自然是多少银钱都买不来的。
所以在檀长信眼里,冬隅真的是帮了他很大的一个忙。
冬隅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但他乐观,在十二楼的时候不管日子有多难,笑嘻嘻地总能撑过去。
实在撑不过去的时候就想想吃的,想想早逝的爹娘,也能有个盼头。
可是别人就未必是这样的了。
冬隅还记得几年前,十二楼新招了一批杀手,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孩子比他还小两岁,名叫金豆,金豆和冬隅是同乡,也早早没了父母。
冬隅觉得自己和金豆同病相怜,每每得了什么好吃的总要给金豆留一份。
那时候的冬隅比现在还要天真一些,想着如果能平平安安地在十二楼长大,也是不错的。
直到他等来了十二楼每月一次的考核。
半大孩子们在血潭里厮杀,昔日相依为命的兄弟们开始刀剑相向。
楼主蒙着脸站在高台上,声音用内力传过来:只有赢了的人才能活下去。
于是冬隅亲眼看到金豆倒在了血泊里,那孩子死之前趴在冬隅怀里,气若游丝地说:冬隅哥哥,下辈子我想去找我娘。
冬隅明白自小失去父母是什么体会,所以由衷觉得檀长信这一路走来或许也不容易。
仁元帝再怎么对他视如己出,那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一刻,冬隅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放过檀长信的想法。
眼看着冬隅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衔影略显诧异地问:“你怎么了,吓住了?”
冬隅没说话,躺在床上翻身向里,竟觉得鼻腔里一阵酸酸的。
他真的有点不想杀靖王了。
冬隅趁着衔影去轮值的时候偷偷出了屋门,躲在靖王府的角门处偷偷放飞了一只鸽子。
那是十二楼中豢养的信鸽,也是他们在外执行任务的杀手与楼中取得联系的唯一途径。
不过这封信并不是写给楼主的,而是写给鹿言的。
冬隅把自己想要放弃刺杀任务的想法告诉了鹿言。
信鸽的效率很高,当天夜里,冬隅就收到了鹿言的回信。
他们小时候都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如何训练信鸽,也能在寂静的夜晚听清楚属于自己鸽子的那一声啼叫。
冬隅在睡梦里一个机灵,蹑手蹑脚地看了看还在沉睡的衔影,然后披上衣服悄悄地出了门。
依旧是那样一轮干净的月亮悬在夜空当中,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冬隅紧了紧衣领,冻得通红的鼻子显得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他躲在假山后面拆开了鹿言的回信。
令冬隅没有想到的是,鹿言不仅不赞同冬隅的想法,还在信里大力斥责了他这种临阵退缩的心态。
“小冬隅!你知不知道刺杀是我们作为杀手的使命,这次楼主对你寄予厚望,如果你不能完成任务,凭楼主的手段,你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还有你身上的浮生丹,每三个月会下发一次解药,如果让楼主察觉到你有背叛十二楼的意图,解药也就没有了,到时候不光小命留不住,还会活生生疼死。”
与这封信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包毒药,上面附着鹿言写的一张小纸条:“我知道你不忍心,所以给你寻了楼中惯用的毒药,只要将它下到靖王的饭菜里,就可以悄无声息地了结他。”
冬隅将那包毒药收好,又将鹿言的信和纸条一并用火折子燃了,蹲在假山边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险些忘了浮生丹。
每个被十二楼豢养的杀手都会被要求吃下一颗浮生丹,这东西名字叫得好听,其实是会定期发作的毒药。
浮生丹每三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让人疼得欲仙.欲死,必须有十二楼统一派发的解药才能压制毒性。
这也就是为什么十二楼的楼主可以保证楼中杀手能够忠心的原因。
而这样的浮生丹,在冬隅的体内也有一颗。
冬隅自怨自艾地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正当他从袖子里翻出纸笔想要再给鹿言回信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
“你在做什么?”
冬隅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缓慢地站起来,回头,在看清了来人之后用虎牙戳戳下唇,露出一个眼睛弯弯的月牙笑。
他冲着来人叫:“王爷……”
对面站着的人是檀长信。
月色清凉如水,庭院之中桂影飘摇,男子一身华服长衫,墨发被玉冠束起一半,剩下的一半徜徉在风里,与氅衣的风毛杂糅在一处。
不知撩动了谁的心。
只是看书看累了所以想要出来溜达溜达的檀长信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冬隅,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侍卫慌里慌张的神情,心里有了计较。
“又是打算去偷吃?”檀长信了然地问。
冬隅:“?”
我虽然贪吃了些,又的的确确有过前科,可是也不是每晚都要被饿醒吧?
我是猪嘛?
冬隅抬起眼皮看了看檀长信,原本是想要解释解释,在触及到檀长信那双桃花眼得到时候却又点头:“是的王爷,您罚我吧!”
檀长信失笑,倒是被冬隅的坦然给糊弄住了,他看向冬隅干干净净的嘴角,问:“今晚偷吃了什么?”
冬隅心想,刘一壶现在防我跟防贼似的,那厨房我要是还能进得去就奇了怪了。
许是福至心灵,冬隅深吸一口气抬头,咬着嘴唇说:“刘大厨看我看得紧……”
王爷要带孩子去吃饭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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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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