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姈馝耳畔充斥着脚步声,说话声,端茶倒水的动静。
她躺在屋内一张榻上,等到微微嘈杂的声响消失,屋里王旭之的声音才尤为清晰,“陛下,小妹的确得了晦疾,恐怕不能如愿到殿前侍奉了。”
王姈馝感觉到在场还有另一个人,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何时病的?”
“就在最后一次礼佛,归家后。”
“那真是巧了,散骑常侍孙霩在去府上拜访后,回去向孤禀告,还言见到她了,当时,你阿妹就病着么?”
王旭之:“是晦疾藏身,前几日并未显现,我等也未留意,一下便遭了反噬。”
赵天子:“反噬如此之快,是因为孤吗?”
房里兀地一下静的落针可闻。
王姈馝也呼吸越发起伏得有些大,藏在衣裳下的手,还忍不住抓紧了。
王旭之却坦然立在屋中,不卑不屈地站着,除了略略欠身行礼,并没有作答。
王姈馝想不到兄长还能这么硬抗赵天子的威势,这让她不仅讶异于王旭之的胆量,还惊异于这个时代世家面对天子的无畏胸襟。
且赵天子说:“你们王氏,行事多年未变,还是如此不拘一格。”
他评价道:“这便是所谓门阀之气概。”
他话里有话,听着不善,兴许都瞧出几分端倪。
而王旭之依然坚持道:“请陛下,再择佳丽。”
赵天子没有作答,他踱步,走了两下,理会都不曾理会王旭之,在离开这里时冷声道了一句:“让你阿妹安生养病吧。”
便在门口消失了。
门口一下没了脚步声,王姈馝便掀开软衾猛地坐起来问,“阿兄,他这是何意?得罪了他是不是不好?我是不是被看出来了?”
她还是有些慌的,这可是跟晋氏天子较量。
孰料王旭之双手背负在身后,理所当然道:“天子是天子,世家是世家,这天下换了谁来坐,都需要门阀之人辅佐运转。这不过是正常婉拒,遥想我们王氏一族当年,可不需要你这般东躲西藏才能拒婚。”
太牛啦,王姈馝欢呼!
然后放下双手,“阿兄,可是现在我们王氏没落了。”
没有领地跟私兵,还能跟赵天子杠吗?
王旭之:“……”
话是这么说,赵家天下还是正统的。
正统之下,再高门的士族也得用心经营权势,有能耐的不会明面上不把天子放在眼里,没能耐的就只能蜷缩着审时度势了。
王家在这两者之间,则颇为微妙。
既不属于无名之辈,又远非天子重臣,此间社会地位还叫人怪尴尬的。
王姈馝有惊无险,成功在寺园露了脸,又在王旭之的助力下,就这般将天子挡了回去,之后便跟王旭之乖乖回了家去。
到家也没有马上卸掉这身“虚弱病气”,为了不将天子彻底得罪,干脆演绎到底,跟下面交代,近来胃口不佳,没有食欲。
所以晚食都改到了隅中和晌午享用,再减少一碟酥点,搭配减肥。
等再过些时日,外面风平浪静,府里不见什么人来旨诏。
王姈馝自然而然解除禁令。
夏至后的第三个庚日,汴京人历来都会举行避暑会,这日每家每户都会做一种汤饼,用来发汗驱邪,到了晚上就会在河边看河灯。
王敞跟王致两兄弟正不知在哪家蹭吃蹭喝,王姈馝跟王旭之也不管他们,用过家里的汤饼后走在临河街道上散步消食。
不远处一个行走的商贩挑着吃的沿街叫卖,吸引了王旭之过去买。
王姈馝刚好走到经常送折纸花的桥下,干脆在一边等他,附近正好有颗柳树,王姈馝便挪了过去。
结果一靠近,就听见树背面传来一双男女的说话声:“这几日孟郎怎么好似总是心不在焉?与我出来可是委屈你了?”
“某并无此意,是玉娘你误会了。”
“误会?”女子冷笑一声,似是拿出什么东西佐证,“这画像上的女子也是误会?你上回落在我家了,今日还你。”
女子转身要走,男子马上跟出来,二人与歇脚在一旁的王姈馝撞了个对面。
王姈馝:“……”
那对男女:“……”
那女子在看到王姈馝的一瞬间,似是惊讶随即又去瞟男子手中的画像,然后明显地皱了皱眉。
男子则跟愣怔住般,盯着王姈馝,“……”
“阿妹!”远处王旭之正在召唤。
王姈馝对着叫“玉娘”的女子神情微表歉意,道了一声失礼,便领着婢女赶紧去找王旭之。
“阿兄,吓死我了!你猜我瞧见谁了?”王姈馝拍着心口如有余悸。
王旭之目视她来的方向,“孟三郎?他与你退了亲,孟家第三日就敲锣打鼓去别家下聘,他身边的应当就是与他有婚约的女子吧。”
王姈馝:“阿兄真是好眼力。”
食物的香气让她压了压惊,王姈馝直接关心起王旭之手中的吃的,“阿兄,我们找个酒家坐着吃吧,这豆腐羹好香啊。”
“你怕是吃不成了。”王旭之:“他们过来了。”
背后人影浮动,王姈馝缓缓侧头,就看到刚才在柳树边碰面的两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越来越近。
孟呈珉拱手:“王兄,王娘子。”
他身边的女子打量注视着王姈馝与王旭之。
孟呈珉介绍道:“这是姜娘子,玉娘……他们是浥南王家的……”
姜玉致:“我知晓,浥南王氏,久仰大名,孟郎,你与这位王娘子交情匪浅吧?”
“王娘子,可知孟郎对你念念不忘,他还画了一副你的画像……”
孟呈珉脸色突变,眼神闪躲,似是不敢看王姈馝,“玉娘,别说了!”
王家与孟家是世交,王姈馝七岁就与孟呈珉定亲,那时王家刚从浥南迁往汴京,孟氏乃汴京大户,两家都是清贵。
自从王姈馝的阿耶王赪离开汴京,消失无踪,王氏子弟以王敞王致为首,过多放纵享乐,被孟氏看在眼里,觉得王氏大不如从前了,于是在今年刚与王姈馝退了亲。
就在各有各的难处时,王姈馝头上好似有了新的动静。
离开刚才的桥边,现身处于街道之中,面前竟是座开门迎市的酒楼。
楼上有人搭着栏杆道:“楼下好生热闹,天子在此,有请四位,何不上来说话?尔等当中哪位是王娘子?陛下点你呢。”
王姈馝仰头,透过二楼雅座,看到晕黄光影的窗内,坐着个闲适的身影。
下一刻,他们被守在酒楼门口的守卫请了上去,姜玉致与孟呈珉走在前面,王姈馝跟王旭之甘愿落在最后。
王姈馝:“阿兄,你说我若突发病疾,离开这里有几分成算?”
楼道上赵恻卿道:“孤给你十分,算你十分有胆量。”
王姈馝抬起作势要咳的手,一下变成了尴尬挡脸。
还有一个声音充满戏谑之味道:“这便是王太守家的女郎吗?王旭之,你这妹妹被你们藏在家中,少有人见过啊。还不快快上来,别让陛下久等了。”
等上去之后,王姈馝才发现,上面人数不少,不知是哪家设宴,才请得天子在此驾临。
进了门,众人重新回到酒桌上。
王旭之被带到了刚才说话的人那边,兄妹被迫分开,王姈馝被所有人注视着引到了赵恻卿的身边落座。
这很不合规矩。
孟呈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他一直盯着王姈馝,而座上的天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向旁边侍人示意了一下。
侍人离开,随后又捧着一物进来。
等待赵天子将它拿起,众人都看到,那是一株兰草。
古时有云,兰草生于幽谷,清芬高洁,不随波逐流,而出现在男女之间,便是一种定情信物。
日前有传言,天子派人去了王家提亲,之后便没了下文,还以为是子虚乌有。
可现在,当赵天子拿起兰草,用一根红绳绑在王姈馝腰间的佩环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里仿佛掀起了尘波。
孟呈珉目光一下黯淡下来,多了丝惆怅,而姜玉致看着他,嘴边多了分讥嘲。
王姈馝低着头,在赵恻卿把手伸向她的佩环时就已经瑟缩了一下,腰腹收到了极致。
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在场人的目光,光是在赵恻卿身旁坐下,就足以让人对她跟他的关系揣测万分,还给她系上兰草,岂不是在宣示她是他的人。
王姈馝很想扯下来,放到一边去,手刚触碰到。
赵恻卿:“敢摘掉,今晚就入宫去。”
王姈馝:“……”
赵恻卿:“孟三郎与你是什么干系?”
王姈馝面露讶异,往座下的孟呈珉瞧去,她跟孟三郎七岁就定了亲,但见过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及笄礼他就没来。
这时王赪早就不归家了,王姈馝一成年孟家就派人来说想把两人间的婚约改成义兄妹之礼,让孟三郎认王姈馝作干妹妹,王家自然是不屑,礼尚往来就说这场婚事作罢了。
王姈馝就记得那天四司六局置备的花很香艳东西也挺好吃的,王敞当场对着孟家的七叔破口大骂,王致把准备抖出来吃的五石散拍到了孟呈珉亲爹脸上。
两边的家仆都卷起了袖子准备干架……王姈馝离开电视剧以后都没再看过这么好看的戏,一时不禁有些惘然感慨。
赵恻卿在王姈馝身边听见她叹息,“不说?那就是余情未了。”
王姈馝:“啊?”怎么得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