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城主府某个偏僻的居所,还未入夜便静悄悄的。这个略显荒凉的院子,正是前任城主的正室夫人水之国公主静澜姬正是居住于此。
自从丈夫去世,城主之位落到小叔子手上,傲慢的静澜姬不得不龟缩起来低调做人,以期获得安宁的晚年。
这天傍晚,用过晚饭后她照例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廊檐下一边欣赏天边晚霞一边翻看和歌集。
“神时应不知,奇珍异色皆不是。龙田川秋上,满目嫣红层染处,浮空倩影映照时。”[1]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传来,同时响起的是女人清澈柔和的声音,“殿下真是好雅兴,却不知这诗中的红叶美景,您可亲眼见过?”
穿一身藏青色和服的女人从廊前花园小径里缓缓走来,恍如闲庭散步悠游自在。
静澜姬确实没见过,她身为一国姬君自小养在深闺,走过最远的路便是出嫁时从玄雾城来到沧浪城。但这一点,没必要告诉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微微抬起眼皮扫了雪奈一眼,视线重新落回书上:“你是何人?”
不惊不怒,很有一国公主的气度。
雪奈在她对面坐下,非常自来熟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唇角微扬:“一个来给您自由的人。”
静澜姬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无礼之人,在我未曾动怒之前,还不退下。”
“殿下身为一国公主,如今却不得不蜗居在此,您真的,甘心吗?”雪奈身体前倾,凑到她面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静澜姬,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静澜姬略显不耐地皱起眉头:“甘不甘心是我的事,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羸弱秀丽的外表让雪奈极富欺骗性,除非当面用出忍术,否则绝不会有人把她和忍者联系到一起,比如面前这位静澜姬。
她只以为这是某个不满现任城主的贵族家的女眷,想要撺掇她一起搞事。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水之国的公主,身份放在那里,在这个小城说话是很有份量的。
“殿下生得如此貌美,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难道真的要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慢慢凋零?”
雪奈的话语满是蛊惑意味,“明知道没人能从他那里活着走出来,您依然尽心尽力搜罗貌美女子献上,为此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孩。可即便如此,您依然留不住丈夫的心,为此受尽苦楚与冷落。可他如今已经死了,您还要继续为他守下去吗?近藤氏区区小族,他们怎么配?身份尊贵如您,难道不值得一份幸福?”
握住书册的纤细手指猛然捏紧,虽然很快就放开依然在扉页上留下深刻的折痕。雪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只要您愿意,我可以带您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城市,去看层林尽染的红叶,春华秋实的美丽,感受真正的……幸福。”
静澜姬眸光颤动,她下意识避开了雪奈的眼睛。她的心在动摇,在思考得失,权衡利弊。她张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来吧,殿下,告诉我您的选择~”
“我……我拒绝!”
当最艰难的拒绝说出口后,剩下的质问便顺理成章起来。
静澜姬冷笑一声,喝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迫不及待把我弄走,你,或者你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马上就要来沧浪城的兄长,她更加不想答应这莫名其妙的计划。真的想要离开沧浪城,又何须与他们合作。
雪奈一手捂脸笑得无奈,她摇摇头:“就这么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呢?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更会害死人啊,殿下~”
“你在威胁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休想让我配合。”
雪奈脸色一变:“我亲爱的姬君,殿下,我以为你知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你、你……”剩下的话静澜姬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停留在视线中的是一双盈满血色的眼睛。
雪奈脸色放柔,手脚麻利的接住往下倒的女人,小心将人带进怀里,无视她惊恐的眼神满是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颊。
那纤细柔软的手指在静澜姬脸上划过,冰冷的触感让她感觉仿佛是一条蛇从她脸上爬过。
“我是真的想要让你活着的,为什么非要往死路走呢?不过你放心,你的死亡不是无意义的,它将掀开历史新的篇章。知道这一点,是不是很开心很欣慰?”
静澜姬想要摇头,想要尖叫,想要召唤人手杀了这个胆敢对自己动手的女人。
“怎么,想要叫护卫过来吗?”雪奈想到沿路那些被写轮眼幻术控制的武士和忍者,眉眼盈盈,“这是我和殿下的私人谈话,怎么能允许其他人来打扰呢?为了我伟大的目的,殿下,只能委屈您,去死一死了。”
她一口一个着敬语,心中却无一丝敬畏尊重可言,毫不犹豫地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厉的话,送这一国公主去死。
这是静澜姬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很快她便沉浸在永恒的梦境里,再也没能醒来。
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换了衣裳的雪奈倚坐在廊下,捡起掉落一旁的和歌集,饶有兴致地读了两页。间或抬头看看天边的晚霞,面前的庭院,红黑两色的火焰倒映在她清澈的瞳仁中,如魔似妖。
“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呢。”
侍女应召过来扶她回去,听到这句话后身体下意识抖了抖神情愈发恭谨。
雪奈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那位静澜姬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在她脑子里逛了一圈的自己更清楚。侍女会有这种反应,并不稀奇。
再说了,畏惧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懂得谦卑和谨慎,她很满意静澜姬留下的凶名。
就在雪奈取代静澜姬在这个院落里过了深居简出的一个月后,紧抓着九月的尾巴,那位每年都要来沧浪城的大名家的长公子,姗姗来迟。
雪奈被人请去与他相见的时候,正在屋子里自已与自己下棋。听到来人的话,顿时愣在那里。这倒是稀奇了~
静澜姬的这位长兄名叫近江淳,今年三十有五,乃是正室夫人所出的嫡子,未来继承水之国大名之位的不二人选。
他十几年如一日在秋末来沧浪城的原因雪奈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的是,这位淳公子没有一次来见过静澜姬这位身为城主夫人的庶出妹妹。如今突然提出见面,可不让人惊讶。
“兄长要见我?这倒是有趣~”室内只有雪奈的声音在回响,她搭着侍女的手站起来,转入屏风后面,“替我更衣。”
“是,夫人。”
近江淳仔细打量着坐在下首的妹妹,用一种格外隐晦、难以察觉的方式。相较于能与他竞争继承权的弟兄弟,他对姐妹的关注要少得多,尤其是非一母所出庶妹。这次若不是受母亲所托,他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嫁到沧浪城的妹妹,特意叫来见面。
雪奈对他打量的视线一清二楚,心里暗暗担心是否会被拆穿身份。见面来得突然,她没能事先做好安排。如今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再去使用幻术反而更容易暴露。只能暂时按捺,走一步看一步。
“多年不见,静澜看起来依然美丽如初。”
近江淳这句话一出,雪奈顿时安心。看样子,这位水之国的大公子并不清楚真正的静澜姬长什么样。
事实上,她确实多虑了。在近江淳的记忆里,挂着静澜这个名字的妹妹一直都只有一个略显模糊的轮廓,具体五官模样却全然不知。
且水之国的贵族女子讲究男女大防,哪怕是亲生父亲和兄弟都不允许太过亲近。再加上她们流行画一种格外浓厚的白面妆,喜欢将自己的五官全部隐藏在雪白细腻的脂粉后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让近江淳认出眼前之人并非自己出嫁十几年的妹妹,简直难于登天。
同理可得,除了原先侍候静澜姬起居的贴身侍女和她逝去的母亲,没人知道这位姬君到底是何模样。
更幸运的是,陪同她从玄雾城嫁过来的美貌侍女们,早就被她献给花心的丈夫,或是折磨致死,或是殉主陪葬,此生都不会有走到雪奈面前指认她的那一天。
想通这些后,雪奈行事更加从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这位兄长叙家常,寥寥几句便逗得对方开怀大笑。
“哈哈哈,从前怎么没发现,阿静是这样有趣的女子。”
“兄长天高地阔,自有事业要忙碌,哪里有工夫关注深居一隅的我呢。”
她眼风淡淡扫过,言语里不知觉带出几分幽怨。并不浓烈,却让近江淳心中蓦然生出几分怜惜与愧疚。
“是兄长的错,不若这次跟着我一起回玄雾城吧。”
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
雪奈更是惊讶,她故意投其所好,拉近跟这位大公子的距离,就是为了跟随他回到玄雾城。没想到还没怎么出力呢,这么快就达到了目的。
当下面上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泪盈于睫:“兄长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近江淳赶紧上前安抚她,“藤田去了,你又没有儿女,留在沧浪城还有什么意义?不若随我回玄雾城,再图将来。有我在,总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好,我随兄长回去。”
兄妹俩相视一笑,场面一时温馨无比。至于那阳光灿烂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1]处和歌出自藤原定家《小仓百家一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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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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