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的陆云乾紧锁眉头把脉,李母面色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孟镝跟在师傅身边,细心问了一句,“配药吗?”
陆云乾缓缓放下李母的手臂,默然摇头。
孟镝见状也抬起李母的手臂摸了摸脉象,他静心听来,却听不出一丝脉动,咬了咬嘴唇,浓眉紧蹙,再度按下脉搏努力听着,一样的结果,脉象全无,他抬头望了师父一眼,满眼皆是悲伤。
陆云乾望着那双悲伤的星目,“她走了。”
李润匆忙进门,看见病床上的母亲便开始呼喊,陆云乾急忙拉住她,“孩子,你娘走了。切莫大喊大叫,破坏她安详离开,让她清清静静地走吧。”
李润闻言,双膝跪地,失声落泪。
苍林颇为震惊,不停搓着双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爹,伯母之前一直好好的啊,到底得了什么病……”
陆云乾解释一句,“你看她一脸安详,不带一丝苦痛,可像是有病之人。润儿,你娘最近可有健忘,或者行动迟缓之症状。”
李润的眼泪还在奔涌,苍林心疼,抬手轻拭她的脸颊。
“是有些健忘,经常记不得吃过午饭没有,走路也比从前慢了许多。”
陆云乾点头,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润儿别哭,你娘这是心力衰竭,自然而亡。她不曾遭受一点病痛,安详而去。”
李润跪在地上靠近病床,仔细端详娘的面容,果真是安详惬意,犹如酣然入睡。
陆云乾扶起李润,“给哥哥写封书信,让他回来奔丧。”
孟然补充一句,“李润,信交给我,我让温大叔加急送走。”
李润满目暗淡,哽咽地说了一句多谢
苍林陪在李润身旁,他望着安详离世的李母颇多感怀。不论前尘还是今生,生死皆如此匆忙。他握着李润的手,诚挚的目光告诉心爱之人,虽然父母不在,可她还有他,依然有家。
李润回家去写信,苍林忙着准备李母后事,陆云乾不忘提醒一句,“润儿刚刚丧母,需按期丁忧,你们的婚事应当要推迟了。”
苍林点头,“爹说的是,反正提亲已定,我与她何时成婚都好。想来李润现在心中苦闷,先替她安葬好母亲才是头等大事。”
陆夫人递来一个食盒,“你将这些吃的送到李润家里。纵然她心中难过,也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
苍林接过来,立马出门去。
陆云乾握着夫人的手,“还好今日南桥修建完工,李唐可以尽快返乡,送母亲一程。”
苍林为李母举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他详细请教了古庸先生,将南郡的习俗和讲究一个不落地体现在这场葬礼中。他为李母选了最好的墓碑,最好的棺材,还找布幽打了一副最好的银镯,陪李母一并入土。他的银两未曾买地,未曾盖房,更未锦衣玉食,肆意铺张,他按照爹的教诲谨慎地生活,却将第一笔花销留在了李母的丧礼之上。苍林认为一切都值得。不是因为那棺材墓碑,更不是为那葬礼风俗。只为李润的心安,李唐的恭敬,更重要的是他依然静气凝神,不慌不忙。李母离世没有再次唤起他悲苦的记忆,他再未梦见前尘旧事,看来他真得做到了,摆脱曾经,不负今朝。了缘所言,珍贵如斯。
李唐身披缟素,满目悲情地捧起母亲的排位,立于棺木前答谢吊唁宾客。
了缘坐在远处诵经,缘自苍林所托,度化李母一程。
棺材在一片墓地里沉重入土,葬礼在一簇悲歌中落下帷幕。
李唐留下与妹妹一起行丁忧之期。陆母三餐都唤他们一起去吃,嘘寒问暖。李唐对陆家一片感激,却无从说起,私心想来这些年与母亲聚少离多,到如今最后一面都未曾得见,心中愧疚难当。
苍林送了缘回寺,半路,了缘轻声问道,“李母离世,你可还梦见曾经?”
“没有。多谢师父指点,如今梦魇消散,不想前尘了。”苍林迎着清风,一身清朗。
了缘点头,“贫僧随喜。”
行至庙门,苍林双手合掌,“多谢师傅今日诵经渡人。”
了缘还礼,回到寺庙参禅打坐。
苍林沿着清水岩的山路一路而下,山林间花草繁茂,林木苍翠,山石形状迥异,鬼斧神工。他一路看着风景,行至山脚处,撞见一方无名碑。那碑石品相极好,精心打磨,却不见半个字的碑文题于其上。苍林觉得好生奇怪,南郡的墓地明明汇集在西边椰林之外,究竟何人如此特殊,埋在山下。
苍林还在仔细思量,布幽突然跑了过来。他抬腿就走,避免和布幽打招呼。布幽说话啰里啰嗦,苍林不爱跟他多言,加上这次替李母打首饰,他还趁机多赚了几两银子,苍林更为鄙视。
“哎呀,陆少,老朽没能去参加李母葬礼,实在抱歉啊。”
苍林快步奔走,“我的婚事推迟,你先不必为我和李润做首饰。”
布幽举起玉镯,“镯子还是打了一副,但不是送你。”
苍林停下脚步,“又是谁?”
“都尉家二公子啊。我与你同路,便是将成品送给他。”
苍林疑惑,“他不过是礼苑书生,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布幽耸耸肩,“这我便是不知了,我又没收他的钱。”
苍林皱起眉头理论,“凭什么?你凭什么收我的钱,不收他的钱?”
布幽继续往前走,苍林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布幽反手将他推开,苍林忽然踉跄几步,差点摔下山路,布幽急忙抓住他的胳膊。
苍林惊慌,唇色发白,“你这是要杀我灭口啊?”
布幽嘿嘿一笑,“那怎么会,陆少是我最大的主顾,我哪里敢伤害陆少。”
苍林缓缓心神,又见布幽笑容满面,心生怒火,咬牙切齿道,“什么意思啊?加价收我钱,孟镝买东西就白送?你看他身为都尉之子,不敢得罪是不是?”
布幽歪着头抚了抚银须,不答苍林的问话。
苍林料定这人欺软怕硬,以后少跟他来往,结婚首饰也不能找他来做,转身要走。
布幽急忙拉住苍林的胳膊,苍林企图挣脱,愤然甩开。怎奈那布幽力气甚大,任凭苍林如何挣扎,他那双胳膊都牢牢握在布幽掌中。
苍林面红耳赤,大声呼喊,“布幽,我与你无冤无仇,你……”
布幽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我说陆少,就算你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我又不是山贼,你干嘛一副要被推下悬崖的苦情模样?”
苍林闻言,又气又笑,“谁一副苦情模样?”
“你啊,你看看你,听说我没收二公子的钱,你便一副我要加害于你的样子,这点心胸真是比针眼还小。”布幽松开他的手,苍林仔细捏着手臂,探看是否负伤。
“不用检查你的胳膊,我能害你啊!害了你,赚谁的银两啊!
“就因为我有钱,你就趁机抬价,而都尉有权,你便全意奉送,对不对!”苍林怒火难消,又敌不过布幽的力量,只能闷头行路,布幽在身后紧紧相随。
“你这话说得没良心。”布幽撇撇嘴,“真没良心。”
“我没良心还是你昧良心啊。”
“当然是你了。二公子买镯子能戴他手上,那不还是戴在你家灵儿手上,那镯子送的哪里是二公子嘛。”
“你怎么知道他送的是灵儿!”苍林嘴硬,摇头不认。
布幽指着前路,“咱们快些去礼苑,问问孟家公子这副镯子到底送谁。要不咱俩打赌,十两银子好不好。”
“去你的吧!”
两人一路争执不休,吵吵嚷嚷来到礼苑门前。此时已近黄昏,落霞漫天,染红长空。苍林转身要走,布幽急忙拦住,“喂喂喂,莫要急着走。咱们不是还打了赌嘛。”
苍林哭笑不得,“谁跟你打赌了!你别挡着我,我还有正事!”
“陆少别总这么大火气,你看你,脸红脖子粗的。”
“我……”
“哥,你怎么来了?”灵儿放课出门,看见苍林,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娇美的脸颊通红。
“你小心点。娘看见你跑来跑去的,又要说你。”苍林方才还大呼小叫,见到灵儿立刻轻声细语,听得一旁的布幽啧啧感叹。
苍林扭头愤懑地望着布幽,竭尽全力流露鄙夷之情,希望让他识趣离开。
布幽依旧笑意盈盈,苍林白眼朝天,无话可说。
孟镝跟着走出来,见到布幽,流露欣喜,\"布幽师傅来啦,镯子呢?”
布幽一脸得意,掏出宽袍大袖里的玉镯,白玉剔透,做工考究,落日余晖下,镯子成色一目了然,果真是个不菲的物件儿。
孟镝欣然接过,扭头就戴在灵儿手上,“灵儿,生辰吉乐!”
布幽欢心拍手,那张笑脸愈发生机勃勃,好似鹤发下的童颜,他得意洋洋地望向苍林,“怎么样啊!陆少!”
苍林愕然,“灵儿,你今天过生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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