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陈小眠没有跟着李翠娟去卖货,直接按照约定去了张宁安家。
刚一开门,张宁安大大的拥抱就迎了上来。
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的笑脸,想起重生前眼前这个女孩还在为自己大杀四方,陈小眠忽然觉得很安心。
作为校长女儿,张宁安显然已经知道陈小眠的成绩,一把搂上她的肩膀:“你真厉害,咱们俩果然是井南村最强姐妹花。”
“说不定还是未来的紫微星。”
陈小眠对于她们俩的未来有着无限的期许,这些从前她从未想过。
但她昨天醒来,身体里凭空生出很多勇气。
陈小眠的嘴里吐出一个张宁安从没听说的的词,听得她一愣:“紫薇星是啥?”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我们都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那是当然。”
她觉得今天的陈小眠有些不同,但很为她开心。
陈小眠这次来找张宁安并不是单纯的玩耍,而是昨天她陪李翠娟上货的路上,路过了一家书店,门口的公告栏上张贴着征文大赛的宣传单。
这个征文大赛她当年就留意过,不过苦于家里没有电脑,又不好意思麻烦张宁安,只能作罢。
这会儿网文刚刚兴起,而这次的征文大赛是几家网络文学公司联合筹办的,奖金很高。
陈小眠用张宁安家的电脑查了一下,一等奖奖金足有五千元,二等奖和三等奖也分别有两千元和一千元。
有了这笔钱,陈小眠短时间内的生活费和学费问题就不愁了。
如果能余下一些钱买一台笔记本或者手机,就可以在业余时间靠写网文赚钱。
陈小眠还是未成年,没有家长的陪伴没办法办银行卡,陈小眠的奖金领取方式只能用邮寄。
这也是陈小眠来找张宁安的原因,陈小眠想把奖金寄到张宁安家里。
这期的征文主题是“勇气”。就着这份重生的领悟,她在键盘上写下:即使前路未卜,燃尽的烟花也灿烂过。
三千字的征文对于陈小眠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这是她回到少年之后的第一次执笔,感慨万千,似是要将她这些年的隐忍都写尽抛却。
张宁安在一旁跟读,到最后竟有些泪眼婆娑。
作品提交之后,陈小眠转过头,张宁安本以为会对上一对沉重的双眸,却撞上一双火热坚定的眼睛。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眼前这个女孩真的不同了,张宁安满目欣喜。
其实当陈小眠知道自己又要经历一次人世的循环,未知让她恐惧。
但即使道路不同,七情六欲、悲欢离合是人生的定式,无出其右。人类相聚分离,人间永不散场。
她的眼睛越过山顶、跨过云端、一瞬千年。
当孑立在时间和空间之上,俯身不过是密密麻麻的难以名状的黑点,他们奔波往复,往来不绝,但这天地依旧。
陈小眠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如果这人世是一个限时体验的游乐园,她此生愿意享受这里带给她的一切。
漫长的等待、游戏进场时的兴奋刺激、出场时的失落、琳琅满目的选项、漫无目的的闲逛、前途未卜的岔路、疲惫的中场休息和散场时玩而未尽的遗憾,亦或是回味无穷的感触。
可若连纪念品和回忆都无法带走,或许有人质疑这场漫游的意义。
但有谁进场是为了留念呢,这趟旅程本身不就是目的吗?
如果她的这场漫游必须有一个观众,她相信一定是那双见过天地的眼睛,那个明白尽情体验才是这场游戏的全部意义的自己。
上帝不是严厉的陌生人,是最亲近、最可靠、最无法欺骗的自己,供奉和信仰全凭自愿。
晚上张宁安留陈小眠在家吃饭,陈小眠跟她说了自己的计划。
其实张宁安早就收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过段时间实验便会来村里招生,自己和陈小眠都在其列。
本来张宁安担心她没有办法跟自己去市里读书,还打算问张海全能不能资助她。
如今若是这个征文比赛有望获奖,便连这事也省了。
其实前世张宁安跟陈小眠提过资助这事,不过被她拒绝了。
陈兴那么好面子,是不可能接受这种提议的,况且那时候的陈小眠本就自卑,不想多麻烦张宁安。
回去之后陈小眠对于征文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静静等待结果,但是实验中学招生办的来访,比征文比赛的结果来得早。
来访的时候是放榜日两周后的周末下午,来人是招生办的工作人员和一名老师,名叫徐翔。那天陈兴一家人刚巧都在。
“我们是市里实验中学的招生办的,这位是我们下一届高一新生的教师代表,徐翔。”
“哎,你们好,你们好,老师好。快进屋吧。”陈兴和李翠娟显得有些拘谨,点头哈腰的跟对方握手,将他们引进了屋子。
“陈小眠同学非常优秀哈,我们也是代表学校,在市里下属各个县区乡里挖掘一些优秀的种子,希望给他们带来更好的学习机会和学习环境。这次来是想邀请您的女儿来我校读书。”
“额,这个…”陈兴这会儿没了放榜那天的果断,对方说明来意后竟然吞吞吐吐起来。
李翠娟率先发问:“学费是多少钱啊?”
徐翔似乎看出了李翠娟语气中的窘迫,微笑耐心的解释:“对于村中的孩子,我们学校在学费和住宿上都有一些补助的,学费为八百元每学期,住宿费一千元每学期。”
“哦。”其实这个学费对于陈小眠的家里来说并不是承担不起的重担。
不让陈小眠去市里的真实原因,是怕她没法照顾家里的生意,更重要的是希望陈小眠在家里给陈未宏补课,让他有机会去市里读书。
李翠娟扒拉了两下陈兴,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对着招生办的人讪笑:“我们两口子商量一下哈。”
李翠娟拉着陈兴去了卧室,陈小眠招呼着几位老师喝水吃水果。
是李翠娟率先出来的,陈兴跟在身后。陈小眠大概猜到了结果。
果然,出来之后,李翠娟以家庭条件不好的原因要拒绝这个邀请,而陈兴则一声不吭没有冒头。
陈小眠心中冷笑,果然喝酒时候的豪言壮语转头就忘个干净。
他们夫妻俩都清楚,没有陈小眠的辅导,陈未宏根本是烂泥扶不上墙,高中都未必考得上。
但即便从前陈小眠抽出自己课余时间给陈未宏讲课,也没能救起这个阿斗,只是勉强搭了个边,后来还是没考上大学。
其实开始陈小眠是不理解的,对一个家庭来说,把有潜力的人供出去才是利益最大化,在陈未宏身上下注明显是必输的买卖。
直到三十岁的她晕倒时,才终于明白,或许自己对于他这个家来说,本身就是到时间就出手的买卖。
学习好对于卖上个好价而言,作用不大,帮着家里人干活,听话懂事,习惯奉献能招买主的喜欢。
就在徐翔老师劝李翠娟的时候,陈小眠的声音幽幽响起:“爸,还真被李叔叔他们说中了,我真的有机会去市里读书哎。”
陈兴忽然抬头看着陈小眠,对上了她的笑意。李翠娟也转过头,她没想到一向内向的她会在这个时候插话。
陈兴和陈小眠对视,忽然觉得他这个乖巧的女儿变了,虽然看向他是笑着的,但好像早有预料自己的沉默,讽刺的意味那么明显。
被陈小眠盯得浑身不舒服,又想起那天的酒后的承诺,李卫平一桌人的见证。他忽然觉得难以交代,不知道哪里血气上了头,竟然上前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翠娟不知道是什么让陈兴忽然变卦,还想再说,却被陈兴按下。
看陈兴如此毋庸置疑的态度,她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薄他的面子,也就没有再坚持了。
但招生办走后,李翠娟跟陈兴大吵三天。
当然基本上是李翠娟单方面输出,说他毁了陈未宏的前途,自己的生意也不想干了,不会给陈小眠出一分钱。
陈兴更多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血而烦躁,后悔当时喝多了冲动,如今骑虎难下。
陈未宏虽然不想陈小眠给自己补课,但是听到街坊们说自己比陈小眠差得远的话就烦,也跟着闹。
李翠娟还想逼陈小眠缴械投降,她村口长舌妇的能力不可小觑。
到外面四处哭穷,仅用两天,陈小眠自私、主意正,不体谅家里经济困难的不孝女形象就在全村范围内深入人心,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而就在陈兴快要顶不住压力想要反水的时候,征文大赛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那天张宁安兴冲冲的来找陈小眠,告诉她她的征文比赛得了第一名,还拿到了五千块奖金。陈兴和李翠娟直接愣在了当场。
话语权终于回到了自己手上,陈小眠松了口气。
这下李翠娟靠哭穷放出去的谣言不攻自破了,舆论回到了陈小眠这边,她又变成了自立自强的好女孩。
眼看着舆论的败落,李翠娟终于无话可说,更令她震惊的是陈小眠对于去市里读书的坚定,她向来不争不抢的。
而如今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女儿却为了这事未雨绸缪,她早就做足了准备。
或许眼前这个孩子对于自己的未来也很快会有自己的打算。
陈兴也被陈小眠这一举动惊到了,原来那晚她听说自己有机会去市里之后,便偷偷去参加征文比赛,想着拿到奖金少给家里的添负担。
不明所以的大男人还被感动到了,直夸她懂事,而他自己在厂里好父亲的名声也算立住了。
如今陈小眠有了五千块钱,她算了算,交了学费和住宿费,余下的钱买完手机还能剩下不少。
为了让自己在开学前的日子过得舒坦些,陈小眠还拿了五百块给家里,又拿了一百块给陈未宏。
面子工作算是做足了,她去市里这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找了个时间,她找陈兴带她去镇上办了一张银行卡,把奖金存到卡里。
她本想直接趁着这个机会买一部手机。但是想到陈未宏若是知道肯定也会吵着要,免不了一场麻烦。
于是决定先忍忍,到学校了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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