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赫连袭是第一次来康家村，以前他和李垣瑚出城跑马，去南苑林场围猎，曾路过南郊村户，但也从未进来看过。
“康家村的手实核过吗？”闵碧诗打量着周围，两侧都是田垄地，这村子依偎山脚下，距离南边山上的香积寺还有一段路。
“黄良安已经核过了。”赫连袭说，“昨日夜里，刘、魏二人刚交代完，殿院那边就差黄良安去稽查。”
赫连袭侧眼瞧他：“你当御史台吃白饭的吗？”
闵碧诗微扬下巴看他，“魏琥说，他被押进来的第一日就说过，夜宴上那舞姬有古怪，御史台那时怎么不去稽查？”
“他说过吗？”赫连袭说。
闵碧诗不语，只看他。
“他提康家村了吗？”赫连袭打马靠近，贴在闵碧诗身边问：“他提了吗？他提了吗？”
闵碧诗一鞭抽上马尾，马朝前快跑了几步，二人拉开一段距离，“提没提察院知道，口供里还能不写？”
赫连袭像膏药一样紧追不舍，很快打着马追上来：“我就说察院干活粗！不好好研究口供，成天研究刘征纹那破院子，刘征纹院里干净得都快跟拌豆腐一样了，现下还是啥也没查出来，要我说就该撤职，从姓孙的开始，把御史台殿院、察院那群老头全撤了，打发回乡下养老。”
姓孙的是御史大夫，名叫孙潼，是赫连袭的顶头上司。
此时，姓孙的坐在察院办事处，对着造册“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嗯？谁骂我？”孙潼抖着嘴角花白的胡须，把造册卷起放远，以免沾污。
黄良安在旁赶紧奉上一杯茶，递到孙潼面前：“孙公，前几日变天，您多注意身体，饮杯热茶罢。”
孙潼接过茶喝了一口，刚放下茶杯，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晶莹的口水粘在胡须上，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黄良安看着他的胡须，朝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今日真是怪了事，无缘无故怎么老打喷嚏……”孙潼嘀咕道。
黄良安恭敬道：“这是近三年康家村所有户的手实，从每岁正月开始计账，不满两岁幼子不计，其他所有户籍全部在此了。”
“嗯。”孙潼点点头，“五年前户部修改《通典》，以后每年乡里计统一次户籍送入县，县每三年计统一次送入州。”
孙潼点点手边的造册，说：“那这手实就是两年前计统的户籍，去年和今年的呢？”
黄良安说：“康家村归鄠县管，去年康家村的户籍手实还在县里，按规定，没到汇总时间。今年的得到明年正月才能计统出来，眼下还离得早。”
孙潼又想打喷嚏，赶紧拿起茶饮了一口压下去，缓缓道：“那就去县里调，把去年的户籍手实拓印出来，还有上一个三年汇总的手实也调出来，做户籍对比，把增减人口户数列出给我。”
黄良安拿起案上的造册，朝孙潼行了叉手礼，随后退下，出门时听见孙潼又连打了两个喷嚏，嘀咕着：“今日真是怪了事……”
*
闵碧诗眯起眼看向一旁的赫连袭，那个男人吐沫横飞，正罗列细数御史台各部的种种的恶行，让人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赫连袭长舒出一口气，道：“一想到每日要上值点卯本王头就疼，还是当个混子好啊……”
闵碧诗终于插进去一句话：“那孙潼当真如此迂腐？”
“何止迂腐。”赫连袭眉梢一动，“他腐得厉害，那老头今年六十多了，比我爹岁数还大，动不动就搬出《梁律》、《会要》，我刚进御史台的时候，他还让我抄过律法条文。”
闵碧诗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到底是三公，朝里都要尊称一声‘亚相’，小王爷人在屋檐下，还是常低头得好。”
赫连袭冷哼一声，并不领情：“你这话说得，好像本王不识抬举似的，你一半截身子都上了黄泉的人，还打官场的客套话呢，这京官真应该你来做，给我倒糟蹋了。”
赫连袭还不客气地睨着他：“你好话说尽也不会有人记得，你若在谋逆这条道上走到底，本王或许还能高看你几分，你们闵氏也不全是软骨头。”
闵碧诗转过头去，轻声道：“小王爷高看，我做不了京官，第一次入京，就已成阶下囚了。”
软刀子划人最疼。
面对他的刻薄言语，闵碧诗从没和他争过，好像任由如何侮辱他，给他安怎样的罪名，他都不在乎一样。
这下倒把赫连袭堵得没话说了。
闵碧诗外面似乎包裹了厚厚一层软甲，里面充着棉花，任他如何刀枪乱戟都刺不进他的内核。
他试探不到他的底线，如此反复，倒显得没有意义。
但赫连袭依然乐此不疲，他不信人没有弱点，没有在乎的事物，只是他没有戳中他真正的痛处。
闵碧诗转过头，突然问：“乡里去年的手实可能还没上报到京，咱们先去核查户籍吗？”
赫连袭正琢磨该怎么开口，顺势借台阶下：“核查户籍是殿院的活，咱们只管去查一件事。”
闵碧诗看他。
“——查清刘、魏的口供是否属实。”赫连袭嘴角勾起笑，“若非属实，他俩就是作伪供，正好坐实罪名。”
闵碧诗问：“坐实什么罪名？”
赫连袭坏笑道：“刘征纹杀害董乘肆、周邈，是为主犯，魏琥从旁协助，是为从犯。”
闵碧诗沉默良久，慢慢道：“你们御史台平日就是这么查案的？”
其实这话还有一层隐含义，是御史台平日里就这么查案，还是京城这么查案。
炊烟味道越来越浓，村落就在眼前。
赫连袭远眺着南山，说：“当然不是，以上都是本王的推测，没有证据，察院不会采纳，再说，我说的也不算啊。”他朝闵碧诗坏笑：“证据说了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