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武迟疑片刻,“崔理正,接到报案后不是我先去的案发现场,是,是捕头小吏先去的,我怕我说了,会遗漏信息,影响你的判断。”
见庄武胆小的模样,宇文柏眉心一蹙,道:“让你说你便说,支支吾吾这么多作甚?”
“是!是,是!”庄武看到宇文柏宛若刀子的眼神,吓得腿肚子有些发抖,下意识地往崔停清身边挪了半步,似乎这样子才能找到依靠。
“接到报案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去柳府。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见那么气派的宅子,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可怖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院子的地面上、游廊里、屋子里……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让人无处下脚。别提衙役,就算是前来搬运尸体的搬夫都受不了,径直跑出府邸,迟迟不肯进入。
整个府邸杂乱不堪,像是被人洗劫一空。我记得真真切切,找到柳运使的尸体,是在其的书房内,书房内的东西东倒西歪,屋子到处都是砍刀痕。柳运使的尸体静静躺在案头上,没有任何表皮,太,太可怕了!”庄武说着,浑身一抖。
宇文柏动了动鼻子,快要忍受不了里面的味道,“人的表皮都没有了,你们是如何认出书房内死的正是柳运使?”
庄武一双眼睛没有划过迟疑,直接回答:“宇文郎中,是这样的,柳运使在天武县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整个府邸说一不二之人。他特别讨厌旁人靠近他的书房,曾经有婢女前去打扫,被他得知后,直接被发卖了,听闻刚送去牙婆子那处就暴毙而亡。
听到这些传闻的人个个脑子不傻,自是知道那个婢女暴毙而亡之事出于柳运使的手,不过大家都惧怕他,无人敢告官,怕官官相护反倒害了自己。哎,那可怜的婢女,到死都不知道为何。
去年柳运使吃酒后不慎摔倒,从此脚上便有了毛病,走路一瘸一拐。我查过尸体,那具尸体双腿长度不一,可以判断出来,正是柳运使。”说到这里,庄武走到柳运使的尸体旁,指着那双长短不一的腿,“你们瞧,虽然不明显,但是细心看,还是能看出问题来的。”
崔停清盯着那双腿,闭口不言。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她总算简略地看完验尸单,瞥了眼摆放整齐的尸体,重重地叹息一声。
“宇文郎中。”崔停清喊了声。
宇文柏站在屋檐下,轻轻应声,“怎么了?”
“我想今夜将这些尸体复检完成,怕是会耽误好几个时辰,如果你等不住,可先回客栈休息。”
望着面前的尸体,一个个虽然盖上白布,但还是显得很渗人。宇文柏抿唇思量,回她:“工作有些多,夜深不安全,我陪你一同吧。”
“我留下来帮你们吧。”庄武开口道,“三十多具尸体,若只有崔理正一人复检,想来一夜都查不完。虽然我仵作之术没有那么精通,但是我可以出一份力,如若崔理正不嫌弃的话——”
他的声音越说越弱。
他打了算盘,如果这件事情他立功,说不定能拿到不菲的饷银,如果表现更好些,指不定能踏入县衙,成为县衙的内仵作。
只是,那般聪明的人,或许能够猜出他的心思,故而声音愈发小。
“感激不尽,庄武。耽误你的时辰,我会与天武县县令说,下月给你发放多些饷银,定不让你白白熬夜。”崔停清笑道。
昏黄的灯光照在少女大气的面庞,看得庄武心底暖暖的,恨不得头都点掉地。
“尸体共有三十九具,尸体的名单全在这里,”庄武像打了鸡血般,很快把名单给到崔停清,“柳运使府中发生案子前,有个侍女归家告假数日,恰好避开了灾难,人员名单尽是她提供的。”
宇文柏翻阅两页,认真地放在崔停清的木头匣子里。
“其实,宇文郎中不必担心,这份名单是我抄的副本,原名单在县衙内。我为崔理正掌灯,劳烦宇文郎中记录一下验尸结果。”庄武正说着,看到崔停清戴上手套拿上家伙,立刻改口。
看到庄武这般自来熟,宇文柏眼底不悦,紧紧捏住笔,但还是乖乖坐在一旁替崔停清记录验尸结果。
等查看完最后一具尸体,崔停清累得眼睛都花了,站在一旁缓了许久才有所缓解。她方才在复查之时,发现所有人的尸检结果与庄武写的无异。
“庄武,你的仵作之术很不错,三十九具尸体,没有一具验错,哪怕他们的死因各有不同。”崔停清夸赞道。
盯着手中的验尸单,崔停清眉头紧锁。通过报案时间和验尸结果得知,这些人皆在晚上被害,但是夜深人静,有贼人闯入府邸理应闹出很大的动静,住在周围的人定然也能听到声音,怎么没有人报案?
…………
崔思岑拢了下披在身上的外套,揉揉发酸的眼睛,肩膀传来阵阵牵扯般的疼痛。她缓慢地站起身,活动片刻身子,屋外一道人影逐渐靠近门口。不一会儿,百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县主,我进来了,”说着,她推开门,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走入屋内,“今日晚膳你没有时间用膳,女君特意命我给你准备几道小菜。”
“嗯,你先放在一旁吧。”
“我多一句嘴县主,此事不必着急,填饱肚子重要,别到时候小娘子回来,你这边身子不适。小娘子叮嘱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吃饭。”百禾边说话边将消夜放到崔思岑身侧,摆放妥当后,她前去拉崔思岑到位置上。
崔思岑低头看了眼准备的三道小菜,皆是她爱吃的东西,薯蓣粥在精致的小碗中冒着热腾腾的白雾。她坐下慢条斯理地用膳,思绪飞到早已到天武县的崔停清身上,不禁放下手中勺子叹息。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百禾紧张问道,“也不对呐,厨房知道你的口味,不能做错了。”
“不知道阿清现在怎么样了,案子顺利不顺利,那边的人有没有因为她是女娘而欺负她……小小女娘一个,不会丝毫武艺,却敢跟着案子走天下。”崔思岑夹上一筷子凉细牛肉条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平日爱吃的肉,今日显得有些寡淡。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用膳之时耳边没有崔停清絮絮叨叨分享大理寺遇到的点点滴滴,竟然有些不习惯。
百禾松了一口气,“县主大可放心,这段时日枫和早已有成长,定能把小娘子服侍好。”
用膳结束后,崔思岑再次逼迫自己看乘黄千岁环册这幅画,看不出任何异常。实在看累了,她将画卷挂于墙上,高举之时恍惚看到画中有东西,转瞬即逝,她没有放在心上。
看着看着,她渐渐犯困,趴在窗边的软榻上昏昏欲睡。百禾见状,抱起一床被子为崔思岑轻轻盖住。被子刚盖到崔思岑的身上,崔思岑被被子上的凉意惊醒,睁眼瞬间看到百禾,道:“你不用管我,你下去休息吧。”
“我不困,我陪县主。”百禾拒绝道。
两人面对画卷,百禾实在琢磨不透画卷中有什么,问道:“县主,你盯着这幅画已有两日,画中是有什么稀奇之处吗?为何你一直在看呢?”
“是有稀奇之处,但是我怎么也找不到。”
“啊?会不会有稀奇之处的画卷,不是这幅画?”百禾不懂,看不到为什么不换一幅画看。
此话一出,惊得崔思岑抓住画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此画正是第五素山抢回来的那卷,才放下心来。别的不怕,就怕忙活半天,发现对象不对。
举起的手慢慢放下,烛光在画卷后方一闪一闪,竟让画卷透出似有非有的色泽,这个发现让崔思岑呼吸一滞,双眸透出不可置信。她忙让百禾多点燃几盏灯,她则将画卷挂在净手架上。
待烛灯点燃,画卷在烛灯后,她再也瞧不见方才的色泽。她不可思议地左右走动,试图找到色彩奇异之处,但没有效果。以为角度不对,她猛地起跳好几下,蹲下身子好几回,愣是找不到方才的感觉。
百禾在一旁瞎担心,忍不住劝道:“县主,倘若发现不了,为何不给女君瞧瞧呢?女君的丹青作画功夫在天邺中也算是有名号的,或许她见多识广,能瞧出一二。”
想到卢苒蔚刚正不阿的样子,崔思岑抿唇否决百禾的提议。如果让卢苒蔚知道这幅画的来历,那她免不了被关祠堂面壁思过。面壁思过是小事,耽误画卷后的秘密才是大事。
崔思岑不信邪,走到净手架后,抓起两盏烛灯调整位置。放完,她走到画卷面前,竟然发现画卷对应烛灯的位置有些色彩不同,她心跳如雷,很快就要知道画卷后隐藏什么秘密——
也就是说,很快就要知道,为何公主与太子暗地争夺此案。
或许还可以知道,乘黄书院那个学生牵扯进入什么样子的局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