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柳府透露一种诡异的气氛,赶路归家之人避开此处,荒凉感愈发浓郁,如金钟罩紧紧拢在柳府周围。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潜入柳府,轻车熟路来到一户院子,那人抬头看向阴森的楼房,锁定二楼的一扇窗户。
此人一跃,借力脚下的木板来到二楼窗户旁,月色明亮却看不见他的面容。他推开窗户,窗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他身形一闪进入屋内。
刚进入屋里,他异常警惕,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借着月光悄然走到屋子里的博古架前,在博古架上翻箱倒柜却不弄出一点儿声响。忽然他的动作停下来,手中的麒麟白玉雕轻轻用力掰不动,转念思想,他左右转动麒麟白玉雕,屋子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
在博古架的左边,月光照射到的一块墙面凸出来,那人快步走过去,顺势打开墙面的石块,针线封定的册子赫然出现眼前。面罩下他欣喜若狂,抓起册子就要往怀里塞,忽然一把发着寒光的匕首扎入墙体。
屋里有人!
他快速做出反应,与突然出现的人打斗。紧接着屋子里逐渐亮灯,此时他才发现,有一人与他打斗,屋梁上还有五个姿态各异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三个郎君两个女娘。
此地不宜久留,他出手招式至极要害。奋力接招的鲍津不能将其杀死,出手处处留意,还要避开对方要害,当真撑不住。他索性开口大喊:“我要撑不住了,你们快上!”
喊完,他接招一滚离开主战场。李珣知瞥了眼宇文柏,接受宇文柏眼中的挑衅,二人纵身一跃与那人打斗起来。
三人打得难舍难分,坐在屋梁上的崔停清早已困意满满,在小挎包中拿出一包东西,想要用药粉结束这场无聊的打斗。崔思岑在二人下去之时看到他们的神情,红唇似笑非笑,伸出手阻住崔停清撒药。
“且再等等,你若将他们二人迷晕,光靠宁将军和鲍津二人,拖不动三个人回去。”
崔停清鸦睫颤颤,“你是想看戏吧?已经夜深人静,我困得不成,熬不住了。”
看着崔停清圆圆可爱的杏眼已变得狭长,似有睁不开的痕迹,崔思岑抿唇,认真道:“你体力可真不行。”
“可别这么说,这些天来我整日奔波,每日睡眠时间不足三个时辰,我如今还能坐在屋梁上,冷静看着你们捉贼,已经很不容易了。”崔停清打了个哈欠,不慎将药粉倒了下去。
崔思岑忙对宇文柏和李珣知喊:“屏气!”
潜入柳府偷盗之人未留意上方的东西,打斗之间深呼吸,药效发挥。他顿时感觉身体软趴趴,眼前的景象晃了又晃,意识逐渐消散。他就开口说出“你们使诈”这四字,“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李珣知打开此人面罩,他的容颜才出现在众人眼里。可惜是个陌生的人脸,他们谁都不认识。
崔思岑将崔停清带下屋檐,在这个时间里,跑入柳府行窃之人已被宇文柏和李珣知五花大绑。崔停清走到那人的面前蹲下来,不相信自己的推断出错,仔细观察此人的面相,用手直接摸,发现异常。
她扒开那人的衣领,找到假面的地方,掀开假面,“柳转运使。”
看见假面上还有发丝与真发绑在一起,崔思岑内心惊叹此人伪装技术了得。
屋外的枫和与阿澈听不到屋内有动静,推门而入,看到众人围着一根柱子,挤进去看才发现里面有个昏迷不醒被五花大绑的人。枫和看到那人就开口说:“他是柳转运使!县衙里有他的画像,不过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啊?”
“在义庄里的那个人不是他,是他的替身罢了。”崔停清解释道。
拿到册子的宇文柏神情凝重,将其塞入怀中。
守在县衙里的杨延闵困倦不已,但强撑着等待崔停清等人回来。葛主簿在县衙外面翘首以待,看到远处有提灯之人缓缓往县衙这里走来。葛主簿催促身旁的小吏前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崔理正他们回来。
领命前去的小吏跑过去,再跑回来,声音都雀跃:“回葛主簿,正是崔理正和宇文郎中等人,他们回来了!还抓住了一个人!”
“快去通报杨县令。”葛主簿的声音也欢喜起来,吩咐后整理自己的衣衫,挂起自以为很好的笑容等待他们的到来。
杨延闵当天武县令这么长时间,头一回半夜县衙里还灯火通明。他似乎看到功绩正在往自己跑来,看崔停清等人都顺眼不少,笑容自是真切不少。
“诶呀!这不是柳转运使吗?”杨延闵看清被敞篷牛车运回来的人,惊讶张嘴,“他,他不是死了吗?这,这怎么回事?”
“进入再与杨县令解释,先将此人关在县衙牢中,派人严加看守,免得他的同伙来将他劫走。待明日早晨我们回上都城的时候,需要将他押送回去。”崔停清轻声说道。
连连应声的杨延闵命衙役快快干活。
折腾半宿,崔停清终于喝上一口热茶,低眉想些事情,静静等待杨延闵的到来。杨延闵姗姗来迟,笑脸面对大家,解释自己来迟的原因。早想知道来龙去脉的枫和极其不满杨延闵的速度,分明有些事情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去干,为何亲自去叮嘱。
放下茶杯,宇文柏看向杨延闵的神情稍微一变,吓得杨延闵快速回想自己是否有什么错处让这位铁面无私的刑部郎中揪住,想了一遍,自己兢兢业业在天武县县令这个职位上,无功无过!
“让诸位久等,实在不好意思。”杨延闵赔笑道,见崔停清和宇文柏不坐上位,寻了个末尾位置坐下,“我们可以开始了?”
“再等等,还有人未到。”宇文柏端坐,气势不容反驳。
府州别驾林随和宋司马一前一后来到县衙里,他们急匆匆的身影和着急的神情在见到宇文柏和崔停清的时候顿时消散。众人相互行礼,各自入座后,崔停清环视一圈。
烛光摇曳,影子投射在她的脸颊上,面容忽明忽暗,看得让人害怕。她眉宇间透露沉稳,丝毫不畏惧,开口说话的声音穿透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请恕本官深夜相扰。”
少女缓缓开口,声音在屋里回荡,仿佛每个字都如尖锐匕首,不知何时会刺向何人。
“这几日本官历经波折,终是解开柳转运使那桩扑朔迷离之案的真相。然而此案甚是微妙复杂,竟然与在座的每一位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吾与宇文郎中初到天武县,有人害怕事情败露,想将我们杀之灭口。”
此言一出,四周的空气顿时凝固。几个老油子平素威风凛凛,处理政务和稀泥游刃有余,此时不禁面露惊色,面面相觑下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林随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蹙眉,对崔停清的话颇有不满,“崔理正可有证据?平白无故诈我们,可不符办案流程呐。”
“我们已找到柳府遭遇此难得原因,也找到柳府往来官员的名册和受贿账册。”宇文柏看向林随,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
烛芯忽然一炸,夜色中烛光摇曳得更加剧烈,宛如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颤抖。
“怎么一回事?”杨延闵心里急,“崔理正、宇文郎中,莫要藏着掖着,与我们说道说道。”
“想要知道怎么回事,那就要让他说了。”崔停清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在林随和宋司马的方向停下。
小小动作,惊起大浪。林随和宋司马相视一眼,林随脸色大变,“宋,宋节你——你背着我做甚?”
宋司马看到林随的反应,眼眸充满不可置信,旋即恍然大悟,低下头,一笑又一笑地发生,最终仰天大笑,笑得捧腹。面对似乎精神失常的宋司马,杨延闵微微吃惊,看向林随,又看向崔停清和宇文柏。
他感觉万分尴尬,总要做点什么吧?但是旁人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宋司马,他又不能去做什么。
笑够的宋司马看向崔停清,“没想到,我做事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你这个小鬼一目了然,令我有种做了掩耳盗铃般的糗事。哈哈哈……我认输,我认输!此番策划仅有我一人,与我家中毫无干系,还望诸位能看在我对府州之事恪尽职守,善待我的家人。”
“你做惨不忍睹的事情时,可想过柳转运使的家人呐!”林随自恨管束不遂,泣涕如涌泉,“你跟着我做事十余年,每日我都会与你说做事原则,为善须表里澂彻,方是真实为善。有纤毫私意夹杂其间,即非真为善矣。①”
听闻这话,宋司马身体僵硬,猛地跪在地上,高喊:“对不住林公教诲!”宋司马伤心惨目,泪下如连丝。
注:为善须表里澂彻,方是真实为善。有纤毫私意夹杂其间,即非真为善矣。出自薛瑄《薛文清公读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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