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暖,地牢仍冷飕飕。
宋司马坐在牢里简易搭建的床上,还未换上牢狱专门的衣裳,地面上的稻草潮湿散发令人难闻的味道。耳边静悄悄,没有什么动静,他眼中一直含泪,面容却晏然自若。
昨夜他完全交代案子的经过,承认柳转运使府中三十多口人皆是他派人去杀害,还命人用人皮制作孔明灯,引发爆炸。静坐那么久,他始终想不明白,身单力薄的崔停清等人,用何等手段识破他们的行踪手段。
陡然周围牢房发出声响,被关押的犯人纷纷喊冤、道可怜、埋怨狱中条件不好,声音此起彼伏,扰得心烦。宋司马双腿下床,铁链发出沉重声响,铁链拖地噪声比那些人的声音还要刺耳。
不多时,崔停清等人出现在牢房门前。深知办案流程的宋司马哑然大笑:“当真时间紧迫。”
崔停清把早早准备好的毒药递给身边的小吏,“给他服用下去,卸下手脚上的链子,外边天冷他冻了一夜,给他披件衣裳。”
小吏不明白崔停清的用意,观察杨延闵的反应,见其没有吭声也没有阻止,小吏壮胆上去亲自喂宋司马吃下毒药,还为其解开手脚上的铁链。在他们行动中,崔停清淡然道:“方才让你服下的是毒药,三个时辰需要服用一次解药,否则腹部如千刀翻搅,折磨至死。”
“崔理正担心我逃脱,大可将手铐脚镣将我束缚起来。”宋司马摸着手腕上的痕迹说。
“过于招摇。”
跟着众人走出牢狱,宋司马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得让人怀念,犹如年幼裹着晒过的棉被般。走到门口,他看到林随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跟随崔停清、宇文柏上马车。
林随的神情,似乎有些担忧。
坐入马车,宋司马释怀一笑。他在崔停清和宇文柏身上来回端详,“我是如何露出马脚,让你们察觉出来异常?”
“急,你操之过急。与我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不能与用兵般,欲急疾捷先。”宇文柏拨弄指间的扳指,正视宋司马的眼睛,“先下手为强是好事,但凡要讲究个成功。”
思量许久,宋司马恍然大悟,“就这么点细节?”
“非也。”
崔停清斜睨宋司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时候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画蛇添足。在柳府关键地方放置山匪寨的令牌,是个明智的选择,可惜你算漏杨延闵的胆小怕事。更漏算,人性。”
嫆娘发现事情与崔停清所说,悲痛欲绝同时也悔不当初,将宋司马叮嘱她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崔停清,甚至还在口供上画押签字。在嫆娘提到柳府的事情中,崔停清听到画卷的来龙去脉。
身为小小棋子的嫆娘通过柳府老太太的关系,知晓柳府寻找一幅名画许久,浪费不少财力人力。有一日如常去给柳府老太太做花酥,撞见宋司马找柳转运使,见到柳转运使交给宋司马一箱金子,金灿灿得让人心跳加速。
“柳府里找到的账册与名册,清楚地写明你们策划的事情。”崔停清叹息,“你们暗地为瑞王谋划一切,当真以为圣上不知情?传出谣言,诬陷圣上,至圣上于民众讨伐风口,圣上会饶恕你们?一幅小小画作,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此话一出,宋司马心底盘算的事情顿时捋顺,冁然而笑:“既然二位知道的事情太多,想要活着离开天武县怕是难如登天。”
宋司马敢这么说,是因为天武县在瑞王的封地内。瑞王暗自筹谋多年,背后势力与太子不相上下,他却比太子更得民心。
“你所说的名册,诈我的。”宋司马恬不为意地看着崔停清。如果眼前这个小娘子和小郎君真的有名册,岂会在这里与他废话?那必然驾马回上都立即禀报给上都城皇宫里的那个女人。
“不过无所谓了,那幅画,已经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等瑞王登基,我哪怕在九泉之下,也是开心的。”
闻言,崔停清心中一惊,面上不显,呵呵笑道:“就怕你的算盘落空,到了上都城,可要仔细睁开你的双眼,看看在皇位上的人是谁。身为百姓官不为百姓着想,整日谋算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妄想飞黄腾达。”
宋司马双手环胸,笑着看崔停清,不搭话。
马车停下,等他下马,这才发现崔停清带他去指认作案现场。他的脑子回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一交代自己犯案时的动作。县衙记录的小吏把案件细节记录下来,也把宋司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
宇文柏和崔停清站在一起,遥遥看向宋司马坦然自若的模样。他开口问:“你觉得这个事情是他做的吗?倚靠瑞王,瑞王会给他一个小小司马指派那么多人吗?”
崔停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盘根错节的关系宇文郎中都理不顺,问我又有何用。我奉命前来查案,案子证据指明宋司马,在案卷中便可以结案。至于他是不是替别人顶罪,那就要看刑部或者大理寺其他人了。”
说到大理寺,她怪想念顾远山等人,也不知道,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到。
回县衙的时候,崔停清就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顾远山手捧着天武县极为有名的小吃,边吃边蹲在县衙门外等崔停清。崔停清脸上洋溢笑容,下马一巴掌拍在顾远山的肩膀上,啧啧摇头。
“你还真是两个肩膀扛张嘴,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啊!”
顾远山委屈巴巴,“我们为了来见你,日夜奔波,走了不少错路,好不容易到天武县,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热面,不过简单吃点东西,值得你这么说我嘛。是他们两人吃得太快,似狂风一扫而过。”
万意白剜了眼顾远山,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快些吃。”
温向竹哈哈大笑起来,崔停清无声笑了。
这种感觉真好!
…………
坐在天武县县衙内的一间房里,崔停清听着万意白娓娓道来他们前来缘由。听了半晌,崔停清猛地拍桌而起,“你们都是造假通关文牒前来?疯了!若是被查到,你们如何在大理寺混?”
“事发突然,没有办法的事情。”顾远山略微有些害怕发怒的崔停清,她的气场似乎与宇文柏越来越像。
“这个鬼主意是你出的吧?”崔停清点了点顾远山的脑袋,“你没了大理寺的活计还能活得好好的,可想过万小官和温小官啊?你与我说,到底什么样子的事情,等不了几日,值得你们千里迢迢赶来天武县与我说。”
“是你让我们查书院的案子。”温向竹声音有些小,但还是被崔停清听去。
“继续说。”崔停清道。
万意白深呼吸一口,“正如你所猜测,那桩案子不简单。有人暗暗接触管明元的阿母,怂恿管明元的阿母前去闹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谢少卿焦头烂额。被关押在县衙牢狱里的汪向阳上吊死了,经仵作验看是窒息而死。”
顾远山插话:“我们都知道,牢房里不可能有绳子。他死亡的时间很可疑,是在我们到县衙盘问过一番中途休息的时候,吓得万宁县县令司马志学魂不守舍。”
汪向阳是长时间接触过那幅画的人。对方害怕汪向阳发现画中的秘密,特意将其杀人灭口?
“紧接着第二个死的人,是乘黄书院的杨今行?”崔停清问道。
三人晴天听霹雳,惊诧不已。温向竹眼中的崇拜更加深,他说:“崔理正,你怎么知道?杨今行在我们计划前来天武县的时候,突然被人杀害的,万宁县县令司马志学派人前来送话,我们这才耽误来天武县的时间。”
“好在赶得及,瞧你们方才的样子,案子似乎已经结案,准备返程回上都城。”顾远山大大咧咧地说道。
崔停清追问:“你们查出来,是谁动手将他们杀死的吗?”
他们再次不约而同做统一的动作,那便是摇头。
万意白不自在地错开视线,“我们这不是,没有时间,来不及嘛。”
“都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就随意跑出来。”崔停清痛苦地扶额,“快想想怎么和程正卿说此事,免去你们的责罚。此次回上都城,为避免夜长梦多,我们需要押送两个罪犯回去,你们来得正好,来给我们当帮手。”
想到宋节说的话,崔停清跼蹐不安,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顺利。宋节和林随昨夜的反应,实在奇怪,看起来宋节像是替林随担下罪责,顺便交代林随善待他的家人。
正如宇文柏所说,高高在上的瑞王,为什么要直接派人手给小小的司马?
宋司马上面,肯定还有一帮人。
眼前一闪而过宇文柏偷偷藏起来的册子,崔停清想找机会问清楚,他藏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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