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睡中醒来，大半天已经流逝，天很快黑了。
邮回来的行李里有没用完的口罩，边渡拿出一个，在晚上时分出门。
很多人喜欢晚上，或者这时候才有闲余逛街，除了夜市的小吃外，地摊也在这时支起，热闹程度几乎是人挨着人。按理来说，行走在其中“泯然众人”才是，尤其边渡脸上捂着口罩。
可惜擦肩走过时偶尔还是感觉到了几道从四面八方汇来的，探究的视线，却没人冒昧上前。
边渡低头，口罩上缘堪堪拉至下眼线。
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值得在意，糯糯全副心神都在沿途的小吃摊上。
结伴的两个女生经过，手上的鱿鱼串散发出诱人的香辛味，勾子似的牵住糯糯所有注意力，女生一走远，转即又陶醉在麻小霸道的香味里。
本来不会这么馋，还不是成功骗得宿主入坑，撂了桩心事？目前看来不尽人意，但好歹打开人生的新篇章，开了个头。
尽管意动不已，却也不敢在边渡跟前凑，它咬着手指掉口水，望眼欲穿又无可奈何。
走了一段，边渡一直没听到热衷于在耳边制造噪音的糯糯的声音，也没看到糯糯的身影，他站在原处考虑了瞬间，便耸了耸肩，转即抛到脑后，继续环顾四周。
而后他找到了地方。
“阿叔。”
男人的摊位摆了很多衣服，可惜基本无人光顾，听了声音，从手机屏幕懒散地抬了抬眼皮子：“干啥——”
然后没了声响。
摊主摘下老花眼镜在衣角上蹭，又戴上。
眼前的年轻人一双妙目，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眉骨高挺，眼窝深邃，瞳仁如古井般幽深而水润——这本来很有男性魅力，绝的是那夸张的睫毛，下睫毛看着比一般女人的还要长翘，年轻人眼眸微阖看人时，鸦羽似的眼睫簇着眼仁，在冷感中揉入了“艳”。
街上往来的人多不胜数，不乏长得好看的男女，然而有的美，却有一望惊艳的夸张感，单凭双眼。
清了下嗓子，手机塞进兜里，摊主从凳子上站起来招呼道：“看看要买什么？”
众所周知，像台子上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的，一般都便宜大甩卖，十元一件，二十元三件。
边渡垂眸，从中挑出一件，在摊主面前展开，说：“有大点的尺码吗？”
摊主不知什么原因有些愣神，听了他的声音才恍惚道：“……噢什么——哦这件啊——”虽然要卖的裤子是自己的，但打眼瞧去，老板仍不由得被噎着了。
台子就在年轻男人手边，他怀疑这是他随手拿起的一件，不像诚心买东西。他这里的货品是根据各个消费群体的喜好准备，边渡手上这件肥大、花哨的短裤衩，一开始是本着让中年发福的大老爷凉快凉快的目的进的货，可说很不符合年轻人的审美，因而老板转换了下思路：“你爸穿多大码的？”
边渡说：“自己穿。”
老板凝固了一秒，用“年轻人是不是哪里坏了”的目光看他。
边渡重申：“卖吗？”
“卖！”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只不过时代在进步，对少数偏离大众审美的群体态度越来越开明。
虽然鬼知道他买这样的短裤想干什么。
老板忍着表情不古怪，弯下腰，掏出桌台下的纸皮箱子。
过足了眼瘾，糯糯晃悠回来，它好了疮疤忘了疼，看到老板将一个绑好的袋子递给边渡，好奇道：【什么东西呀？】
“自己想。”
糯糯看老板做的生意便知晓里面是什么了，兴致不高地哦了声，又兴冲冲道：【还没吃晚饭呢，去逛逛咯！】
然后宿主轻飘飘斜来的眼神，仿佛说‘你在想屁吃’，它就：【……】
好气哦，小气鬼！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振动，薇薇有人发来了消息。
殷林问他吃饭没有：肚子饿了【笑】，不知道学弟吃饭没有？
站在夜市边缘，边度侧身回望中央鼎沸人潮，唯一外露的双眼倒映着光芒，手掌盖在鼓动的喉结，语音道：“也没有，不过旁边就是夜市。”
殷林愣了愣，轻轻眨了下眼，又把语音播放两遍，他才说：“美食街啊……边渡——我还是这样称呼你吧，你知道的，我腿上有伤，不然我现在该在你身边了。”
殷林是具有东方和白人血统的混血儿，偶尔说话的腔调有别于纯粹的华国人，大概因为天生有一副好嗓音的缘故，殷林的怪腔怪调听着并不难听。
糯糯听笑了：【好泡吧。】
饭团特有的讨好卖乖的笑这时候莫名地透露出些许猥琐，边渡眼睛微眯：“你说什么？”
【嘻——没。】别看它满口的口无遮拦，其实不过是仗着边渡是个外行人，对梦幻世界一无所知。这个末世前洁身自好的男人，在进入动荡时更是活得像个苦行僧。
边渡低头看手机：“这样，我买点吃的回去一块吃。”顿了顿，又补充道，“想吃什么，学长可以说。”
下一瞬聊天界面跳出一条新的语音。
没有实质性的内容，播放器将一声沉吟时的轻哼放大，因为环境吵闹，边渡再次将手机靠近耳朵，声音放出来时仿若有人贴着他的耳朵低吟。
“……”这家伙，没想好说话的内容乱按什么。
买好殷林点名要吃的东西，边渡几乎从这头走到夜市那头。
回去不非得走一条路，走过较为逼仄、坑洼的一段，热火朝天的生活气突然远远传来，边渡凭着记忆走近，光线蓦地明朗。
前方，给这具身体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大排档狙然还在，大约又经营了十多年光景了吧，店面扩张了一倍有余。
记忆深处残存的香得能把舌头一块吞下的愉悦心情感染了边渡，看了大排档几秒，边渡决定以后可以打包两份老板的拿手菜回去尝尝。
十分钟后，边渡开门把衣服扔了进去，然后去殷林家里：“学长。”
殷林杵着拐杖过来开门，见是边渡，先是一笑，而后意味不明道：“可以直接进来边学弟——总不会忘记密码了？”又见他两只手都拎满了，顿了顿，“我天！吃的？都是？这会撑破我的肚子——嗯哼？为什么你戴着口罩？”
楼道灯幽幽，青年眉眼的轮廓显得模糊，殷林看得不是很真切。
听了这话，边渡低头捏了捏口罩鼻夹。
洗伐丹的效果是巨大的，他曾对着镜子打量这张脸，五官上说不上哪里有变化，但其中的变化之一就是整体上嫩了很多——嘴唇是嫩红色的，皮肤吹弹可破，轻轻掐一下很疼。
边渡无声扯了扯嘴角，略长的刘海垂下，遮住眸光，他开始怀念起彰显男性柯尔蒙的体毛了。
糯糯一阵毛骨悚然。
边渡迟迟不说话，殷林觑着他：“边学弟？”
“过敏，嘴唇肿了。”边渡徐徐道，他实在想不出更恰当的借口了，“毕竟是黑历史，还是少点人看见好点。”
一开始没考虑到不能分吃，只有边渡知道说出这些话时自己克服着怎样的困难。
不是他对口腹之欲有多么的渴求，只是末世时养成的、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一时无法纠正。
也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边渡在末世时实力强劲，本就说明自制力不差，只是如今有条件了，可以弥补一下曾经的缺失。
“买得稍微多点，学长吃不完可以放冰箱。”
“我一个人吃？”殷林表现出诧异，“你呢？”
边渡强道：“楼下还有。”
说着，不由分说把大包小包撂下，殷林腿脚不便阻不过他，眼睁睁看着他走掉了。
他扶着腿坐下，对着满桌子的东西轻叹，不光边渡买的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角上，还有他提前备好的吃食。
吃的什么时候没有，他不过是想多点机会相处。
殷林眯眼，道：“打包些菜，我会带下去。”
“好的。”沙发前站立的一个男人毕恭毕敬道。
殷林提着装好的食盒来到边渡家门前，一手杵拐杖，一手提着食盒。他很快听见了脚步声，艰难维持着身体的平衡，门扉展开的同时殷林抬起眼睑，先见到门缝里拆开的泡面，他忍俊不禁，唇畔盈着无奈和好笑：“拿着，我知道你打肿脸充胖子了。”
边渡手掌挡住口鼻没动，神色上闪过尴尬。殷林迟疑了一瞬，忽而不稳地晃了晃。
边渡眼皮子一跳，一手挟住殷林的胳膊，同时接过他手里看着就份量不轻的食盒。
边渡的举动在殷林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动作太大了，于是拐杖没杵稳向地面跌去，而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边渡肩膀靠，视野还在晃动，伴着拐杖磕地“啪”的一声轻响，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殷林睫毛颤动，太暧昧了，紧挨的肢体染上对方的温度。殷林抬头想看边渡，突然听见电线短路的“呲啦”声响，屋里的灯瞬间熄灭，黑暗将二人吞没。
“发生什么了？”
“大概什么东西烧了。”边渡徐徐放下手掌，泰然道，“还进来么？”
两个人，边渡更高一点，说话时鼻息喷洒在耳尖，殷林不自禁抖了抖肩膀，然后很轻地吐息，才不至于暴露自己的不稳。所有感观集中在嗅觉，鼻端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也因此清晰了起来。
是学弟身上的味道。
对高奢男士香水有所涉猎，殷林也从未闻过这么……他一时间无法用言语描述。
经由体温烘托出来，契合本人的，独一无二的体香，专属于学弟的“荷尔蒙”，有如春草的干净、霜雪的清冽，又如玫瑰花般的甜腻、烈酒般的醇厚——初觉纯澈无垢，但如果有机会再深入了解的话，就比如现在，殷林感觉到心跳有点快，非是心动，而是被挑起的躁意。
“学弟……”殷林借机攀上边渡的肩膀，脸颊染上醺醺然的酡红，闻言，声音暗哑地说，“进！为什么不进？”
边渡看不到殷林现在什么情况，只道：“学长，没问题吧？”
殷林哼着鼻音摇了摇头。
（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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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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