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课快上课，闵绒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班级后门站了个寸头男生，背着琴包往班里不停探头。看见闵绒要进去，连忙拦住问：“哎同学，刑允在不在这个班？”
闵绒指指自己旁边位置上趴下的人：“他坐那里。”
寸头男十分自来熟地拍闵绒肩膀：“谢谢你啊！”闵绒的肩膀隐约发痛。
寸头男鬼鬼祟祟地溜进教室，然后蹲在正在睡觉的刑允的旁边猛戳他的腰。刑允被扰醒，眉头皱抬头，忽然听见下方有人喊他：“刑允，走啊去冷河啊！”
刑允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着蹲在地上的寸头抬腿一脚：“付启铭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付启铭笑嘻嘻地起身拍拍膝盖：“走吧允哥，人殷浩哥说等着咱们呢。”
旷课逃学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老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到班上的好苗子，别毁坏学校声誉，不出安全事故，有些人据说还和学校签了某种协议。对于老师来说，这种人在不在学校都无所谓。
闵绒在身边坐下，刑允告诉付启铭：“我晚上再过去。”
付启铭挠挠头，不明白刑允今天转性留在学校，总不能是要好好学习吧。
“行吧，晚上早点过来啊。”
付启铭出了教室，刑允又重新趴回桌上。闵绒拿出这节课要用的书，目光扫到刑允浓茂柔软的发顶，她还以为刑允会跟刚刚那个人走，和传闻中常年逃学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过闵绒后来才知道，没分班之前，只要是认识的人叫刑允，哪怕是不知道去哪里做什么，他都会跟着离开，对上学的态度随便到像吃饭一样。
郭籽妮从抽屉里摸出个贴满凯蒂猫贴纸粉色mp4，耳机线从校服衣领穿出来，头发披散遮住耳朵趴在桌上。郭籽芙专心抄写黑板上公式。
天花板上吊顶风扇不停转动，数学老师讲一会儿就停下来擦额头上的汗珠，深蓝翻领短袖后背被汗液浸湿。整间教室像一间桑拿房。
闵绒的眼皮昏昏沉沉，手里的笔都握不紧，老师讲了什么她就写什么，歪歪扭扭几个墨点，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哪国字体。
闵绒的脸颊耳廓被晒得发红，直到老师点到前面同学的名字，闵绒一下惊醒看向被点名的同学。在余光触及不到的角落里，刑允飞快偏过头，耳尖不受控制的烧红。
前面同学坐下，闵绒认真听了没五分钟课，上下眼皮像装了磁铁，强大的吸力迫使双眼黏合。当闵绒凭借强大意志力好不容易睁开眼，一张从旁边递来的小纸条摆在眼前。
上面写着：你晚上一个人回家？这句话后面还跟着个大于小于号。
闵绒还不知道大于小于号是某种名为颜文字的表达方式，旁边刑允在空白纸上写写画画，一点看不出来这张纸条是他写的。
是的。闵绒写在这句话的下面，然后把纸条推到旁边。
娟秀字迹看起来比自己的字柔软，刑允又在纸条上写下：你晚上回家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闵绒对这句话虽然不解，但还是回复：好的谢谢。
就在闵绒以为这场聊天已经结束，纸条又传回来，上面画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小人，有着和闵绒相同的发型，箭头标注的方向写着闵绒。
闵绒头偏向刑允，眼睛不自觉睁大，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手在课桌下指向自己，声音很小很轻：“我？”
刑允单手撑着头，音量不大，但也能听出其中笑意：“对啊。”
短暂交流后，闵绒的困倦全都消散，把纸条还给刑允，划掉书上不忍直视的公式，从书包里拿出便利贴开始重新抄写。刑允叠起纸条随手塞进口袋，脸上笑意褪却，又恢复成生人勿近的模样。
余光里，刑允再度趴在桌面，这个人睡着的时候，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意淡化了很多，甚至因为顺直浓密的睫毛带上一点柔和的感觉。
从窗外投印在某块镜子上的光线晃眼，闵绒忽然记起那晚在冷河，刑允左耳上那颗璀璨熠熠的钻石耳钉。还有在角落里，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集。
——
晚上到冷河的时候，门口上挂着今日歇业的木牌，刑允推开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卡座里的一群人。
黑色大理石面上的烟灰缸被堆满，几瓶空啤酒立在中央，瓜果没怎么动过，没人说话，空气里弥漫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刑允走到卡座坐在垂着头不说话的李晔身边，除了殷浩朝他打了个招呼，嘴最贫的付启铭也只是抬头看了眼他，纪嘉宝翘着腿坐在李晔旁边，腿上还盖了件外套。
刑允揉揉李晔头发，黑色发根已经长出来一点，李晔依旧垂着头。
“咱们人都在这，那我就直说了。晔子，我还是建议你回去先好好上学，这段时间付启铭会先顶你的位置，你听哥的话好不好？”殷浩是真心把李晔当亲近的后辈，他温声相劝。
不料原本发蔫的李晔听见这话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满是气愤大喊。
“凭什么？！我他妈每天练十个小时的乐器！兼职的那点钱全都拿去上乐理课！他付启铭哪一点比我强？！凭什么我要下台！”
李晔有往前想找殷浩理论的前兆，刑允起身拦住把李晔摁回软垫上，李晔还想站起来，纪嘉宝掐着他的大腿迫使他不得不坐下。
刑允没懂怎么忽然就要换人，但对上殷浩无奈的眼神，刑允心中隐约猜到一点。
付启铭叉了块西瓜，心想谁知道今天出门之前怎么就没看今日运势。李晔一番话付启铭的确没办法反驳，他知道自己的技术就是半吊子，他也拿不出那么多时间专心练琴。
付启铭心里清楚，自己是不得不才学习的乐理，这只不过是家里对他考大学多加的筹码。但李晔刑允纪嘉宝三个人的确是以别人无法想象的热爱在坚持。
付启铭默默叹口气，不经意对上李晔恶狠狠的眼神，连忙又叉了块苹果塞嘴里眼神躲闪。
刑允完全挡在了李晔与殷浩的中间，殷浩知道李晔看不见这边，朝站着的刑允无声口型：他妈妈。
刑允了然坐下，刑允见识过李晔妈妈的难缠，殷浩估计是被逼得没办法。
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最后一只烟点燃，吸一口后缓缓吐出，在场的人都看着刑允，仿佛他是最后的裁决者。
李晔眼圈发红咬紧牙关看着刑允，他不信允哥会让他走，刑允一定会告诉殷浩，让李晔留下来。
未散尽的烟雾模糊了侧脸，香烟过半，刑允把它压灭在烟灰缸里，李晔听见刑允说：“李晔，我之前告诉过你，回去上学。我现在还是这句话，先回去上学。付启铭只是暂时帮你顶位，你放假再过来是一样的，懂么？”
刑允眼神给到殷浩和付启铭，两人秒懂。
“没错晔子，我就是这意思，你当务之急还是学习最重要。”
“是啊哥们！我这二五八技术绝对比不上你，这个团队还是你在完整哈！”
李晔听完刑允的话，终归是少年气太重，压不住眼眶通红和掉出来的眼泪，李晔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快步径直离开，纪嘉宝喊了声“李晔”，李晔只是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走。
“我先追上去看看他。”纪嘉宝说完，披上外套赶忙追在李晔身后。
“那我，先走了？”付启铭试探问。
殷浩摆摆手，付启铭赶紧离开，并发誓明天一定要看星座运势。
殷浩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心力憔悴，低头点了根烟对刑允说出事实：“李晔他妈不知道怎么找到冷河的，那天她来店里，拿着三个大喇叭，硬是压过音响，说我这儿是什么诱拐青少年的地方。”
“保安拦都拦不住，还说要报警，把所有人抓起来。那天店里人全都被吓走了，以为来了个疯子。后面跟我说要是李晔不会去读书她就每天赖在店里不走。我他妈怎么解释都没用，总不能让这女的把我店里生意搞黄，李晔他丫也是，不好好读书玩什么叛逆期。”
“到时候你再劝劝那小子，没说赶他走，放假过来的是一样的，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干嘛？真服了这臭小子。”
刑允点点头，拿出手机看时间，殷浩瞥了眼，电量分明是满的。
敢情满格电也不接电话，殷浩顿时眯起眼八卦：“你小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刑允不知道殷浩想象力怎么如此丰富，叉了片西瓜：“你想多了，走了。”
殷浩看着刑允的背影，忍不住啧啧，他当年可是情场高手，这点少男心思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瞎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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