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一方面唾弃自己被美色所迷心智不坚,另一方面暗自开始计较:怎么把断袖坐实了——言外之意,怎么把在梦里对这谢家家主做的事在清醒的时候做一遍,不,做很多遍。
叫你勾引我!
一个要人一个不给,僵持不下,谁也不让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小哑巴却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浑然不觉。血气方刚的年纪,脑袋里面想的都是血气方刚的事,那颜色就跟龙袍一样。
谢清河道:“他是我家养马的,前前后后换了不知多少人,就属他养得好,楚小王爷不会不知道我谢家马匹在战场上有多重要吧?”
哦,原来是因为我马喂得好啊,小哑巴脑子里将谢清河半敞的衣衫穿戴整齐。
得,这个不把谢家放在眼里,在谢家比谢家人还嚣张的红衣少年,姓楚,还是个小王爷,楚姓乃大夏国姓,皇亲国戚啊!
小哑巴有一瞬间怔愣,他没想到能在边陲小城遇到皇亲国戚。
小王爷,那可是皇宫都能随意进出的人,恐怕自己所见的这几分张扬不过是别人的习以为常。
果然小王爷当场就不乐意了,估计没有被这么拒绝过。
谢清河又补充了一句:“他在我家喂了两百三十九天的马,早就被马粪腌入味了,不信你闻闻,一股子粪臭味。”说完还用扇子遮住口鼻,皱着眉头做出一副嫌弃样。
那你在隔壁洗澡,不也一样被淹入味了?
呵,居然还嫌弃我,刚才还只是在脑袋里把谢清河衣服穿好,现在直接将谢清河一脚踢下床——滚吧你。
小王爷不信,凑近闻了闻,果然皱着眉头退避三舍,回到年老客人身旁,三步并作两步的样子仿佛他再不走自己也要被腌入味了。
小哑巴抬臂闻闻自己的衣袖——不臭啊。
谢清河如愿以偿劝退了小王爷,折扇“唰”的一下打开,他盛满两眸笑意风度翩翩的往圈椅走,看背影都知道多么得意。
要说咱们小王爷那真就不是一般人,惯是喜欢反着来,越不让他干什么就越要干什么,只见他一脚蹬在金丝楠木圈椅上,一手手肘平放膝盖上,活脱脱流氓纨绔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就要他了,去给我把他洗干净送房里来。”
说完三两步出了门,留给众人一个潇洒背影。
要尊重一下我本人的意见否?小哑巴无语。
老客人一脸尴尬的看着谢清河和谢云豪,谢清河一脸铁青,谢云豪一脸莫名其妙,众下人一脸看好戏,小哑巴一脸懵懵然和不甘心。
谢清河哼了一声,甩开衣袖往外走,经过小哑巴的时候递给他一个眼波,小哑巴竟然从中解读出一股子“狐媚妮子,到处勾人”的意味。
怪哉!
我有何错?艹!
介于小哑巴已经在脑子里把谢清河穿好衣服踢下床,只觉得这个眼神刀子着实其妙,什么人呐。
一场闹剧散去,小哑巴从此再难有机会跟马儿一起在水槽里照镜子,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毕竟有一种从三等下人荣升至一等下人的感觉——虽然仍是下人。
这个念头在他被年迈客人摁在水桶里搓第三遍澡的时候被他硬生生压下去了——养马虽然臭了些,脏了些,但是从来不会掉层皮。
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番,掉了层皮的小哑巴以为终于结束受苦受难的时候,竟然又被摁在一个不知道搁了什么的水桶里泡——那香味有点像他以前在香云坊里闻到的女人身上的幽香。热气升腾的桶里,小哑巴打了个冷颤。
这小王爷的品味真是一言难尽!
荣升一等下人的小哑巴被收拾妥当后送到小侯爷的房里,入门的一瞬间小哑巴感觉自己仿佛升了天,快乐升天那种,房里竟然有冰!他顿时觉得小王爷是自己的大贵人,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叫什么名字?”小王爷躺在摇摇椅上,眼也不睁。
小哑巴咿咿呀呀比划手势。
被称作秦叔的客人站在一旁皱眉。
小王爷见他久久不回话,颇为不耐烦的睁眼,又看他咿咿呀呀比划手势,啧了一声,“竟然是个哑巴。”
那嫌弃的眼神,小哑巴是知道的,他第一次铲马粪差不多就是这个眼神。
“认字吗?”
小哑巴点头。
“会写?”
小哑巴点头。
“得,秦叔,给他笔墨,让他把名字写下来。”
秦叔准备好纸笔后,小哑巴用舂米的姿势握住笔,引得小王爷和秦叔双双皱眉,而后横七竖八歪爬斜走的笔画更是让小王爷啧声连连。最后小王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认清“小哑巴”三个字的时候,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小哑巴看着小王爷手里的纸颤得犹如秋冬的落叶哗哗作响,直觉不好。果不其然,小侯爷一把将纸揉成团,那团小哑巴亲笔手书“嗖”的一下亲吻了小哑巴的额头,引得眉心一团红。
“竟敢戏弄小爷!今天晚上不准吃饭!”小王爷说完,哼了一声,气冲冲走了。
小哑巴看着秦叔,好不委屈,自己就是叫小哑巴啊。秦叔眼神复杂,啥也没说。
一言不合就罚下人不准吃饭是什么规矩?小哑巴无力问苍天。
奈何地位身份悬殊,人微言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哑巴只能认了。
心里虽然认了,可不代表身体也要认。
这不,趁着晚上小王爷不在,小哑巴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厨房,将手里的纸像圣旨一样打开,上面写着陈皮鸭,酱肘子,桂花酒酿......还示意是小王爷要的。
于是,在自己被提拔为一等下人的当天晚上,在谢家草舍一个常年无人居住的院落里,在一颗盛大的榕树下,在一个四方的石桌前,小哑巴坐在石凳上,看着托盘里盛着他给小王爷点的菜,伸手将石桌上的落叶轻轻拂开,而后对着美食鞠了一躬,开始眯着眼享受起来。
而小王爷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院落里而给了小哑巴可乘之机呢?当然是因为秦叔的任务完成了,需要马上赶回京城。谢云豪并谢清河陪着小王爷一起将秦叔送出了城门三里地后才折回,一路上谢清河和小王爷骑着马落后于马车一左一右,两看生厌,互相不对付又争着领先半个马头。
——较了一路的劲。
马车里的谢云豪和秦叔喝酒吃肉,缅怀起曾经的军旅时光。两人曾共同行军打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十年前流云河一战,谢云豪身受重伤,虽然性命无碍,但是自那以后便不能再提刀,战场于他而言就是再也回不去的第二故乡。
身体固然已不允许他为国征战,但是为国尽忠之心终究不死,所以他退身出来,开始为朝廷驯养战马。
萧江天,淮王,十四岁淮水之战一战成名,二十三岁得赐国姓楚姓,而后封王,手握三十万重兵。楚千澜,淮王府世子,人称楚小王爷。秦叔和谢云豪昔时皆为淮王副将,是上级与下属,也是可将后背赋予的兄弟。
三人将秦叔送走后,才慢悠悠的打道回草舍,期间几人沉默得像幽静的深谷。
回了草舍后谢云豪将谢清河叫到书房,将淮王的书信递给谢清河,谢清河草草看过,大意就是楚千澜小王爷在京城打断了相爷家孙子的腿,相爷不肯罢休,私下派人拦截过楚千澜多次,楚江天无奈,也自知理亏,连夜悄然将人送出城,烦劳照顾一二。
“所以,他就是京城一纨绔子弟,仗着有权有势无法无天,闹了事无法收尾,来我们家避难的。”这是谢清河看完后给出的总结。
谢云豪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生得好不说,有勇有谋,将家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虽然表面上看平时有些不着边际,但是他知道,那都是装的。所以将谢家交给他,自己不但放心还乐得轻松。但是有一点,毕竟才十八,还是太年轻了些,见的人和事还是太少。
“你可知去年和禹国那一仗?”谢云豪不急不缓的问。
“谁人不知?禹国大将军江夜率三十六万大军突袭我靖城,连破五城,直抵破天关,我方淮王,骠骑大将军率兵四十七万迎敌,双方竟然僵持数月。后来,是候将军长子侯长庭率八百将士绕路两日突袭对方粮仓,逼得对方不得不退兵,我方趁胜追击,收复失地后还占领了对方边关三城。至今,恐怕边关八城仍未恢复民生。不过,此战侯长庭的确当居首功,被封卫国将军实至名归,至此,侯家一门双将军。”
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作为大夏男儿,无不钦佩,谢清河亦是如此。
“那你可知,此战有多凶险?八百人途中弃马,轻装便衣,趟过河道,秋末冬初,河水冰冷刺骨,翻过丛山峻岭,面对的是丛林猛兽,然后趁着夜色摸爬进敌方军营后所剩不过一百余人。倘若我军进攻不及时,那这一趟就算烧毁了敌方粮草也是有去无回,所以,这个决定本身就是拿命去搏。”
谢清河倒是不知道这么多细节,虽然不是当事人,但只是虚一想,也让人不寒而栗,这是为国赴死的决心和勇气。
“吾辈男儿,当如此。”谢清河道,“只是不知父亲此言是何用意?”
谢清河的确不知道,谢云豪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谢云豪定定的看着他,说:“我希望你不要与千澜为难,他没有你认为的这么不堪。”
谢清河不解,谢云豪一字一句说:“因为,那个人不是侯长庭,而是楚千澜。”
谢云豪离开半晌后,谢清河还是不能回神,楚千澜?竟然是他。
所以,纨绔都是装的?
楚家已是极臣,往上无可再封,将功劳让出去,保了楚家,也将侯家收为心腹。实在是最佳抉择。
只是,楚千澜这般年纪,竟然也能做到不贪功,识大局。
竟有如此心性,当真是小瞧了他。
谢清河受到了丰/乳/肥/臀的裸/体女人和丐帮帮主在他家门口排队之后的人生第三次冲击,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思绪烦乱的谢清河打算到他祖母以前居住的院子里散散心,平复心绪,便看到了漫天柔软的月色下,星河洒在池塘中,而那棵榕树下,一个身影正对着空气鞠了一躬,而后便看到他不慌不忙的细嚼慢咽起来。
小哑巴,光看背影就知道是这小子!
谢清河觉得有趣,随便找了个柱子靠着,就这么看着他吃,还别说,坐得端正,吃相雅致,不像是常年当下人的样子。
眼见小哑巴起身,伸展胳膊,谢清河直觉他吃好了要走,自己起身欲离开,却听见那个在他家大半年都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感叹了一句:“味道真不错啊。”
声音清朗空灵,如幽谷传来,谢清河再一次受到了巨大冲击:很好,一个比一个会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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