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内。
“周德,老夫现在给你个机会,带着你的朋友赶紧走,别不识好赖。一会儿术法无情,你这个弱鸡朋友吃不了兜着走,丢了性命,到时候可别又反过来赖我们师徒!”
裘释怀自知周德在此,便胜负难料,他是真不想周德在这里面瞎搅合。虽明知周德不会上当,仍不死心,装腔作势地哄道。
“来都来了,就拿你练练手吧,王大山。”
“哼!那老夫不客气了!今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慧仁,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当年造了什么孽!”
“阿弥陀佛!老衲乃佛门中人,余生有涯,行善积德尚嫌不足,岂敢为非作歹,造孽于世?”慧仁长老一脸正色,肃然道,
“昔日,你为了追求更高的法术境界,竟驱使手下盗窃、掠夺几十名无辜的新生婴儿,残忍地汲取他们的元气和灵魂精华。这些尚未睁开双眼,未曾领略世间美好的稚嫩生命,便活生生被你吸干元气,投入炉中,炼成鬼丹!你竟仍不罢手,反而愈发上瘾,更加丧心病狂,大肆捕捉更多婴儿,妄图用源源不断的童子元气来提升你的邪门幻术。”
此话一出口,连同客栈内水镜前的小朱、隐形在半空中的小鬼,都吓得不轻。
小朱:这个大方师实在阴毒,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小鬼:大方师真有此行径?那他对本王,倒也算仁慈宽厚了……就不知他的这些术法,究竟炼成了没有?会不会传授给本王……
“嘴长在你身上,随你怎么说都行。那些个婴儿,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家里连锅盖都揭不开,还生什么孩子?!生下来早晚也是饿死。能为老夫炼制神丹做引子,就是他们此生造化了!好过活着忍饥挨饿,吃苦受罪。”
“无耻之极!”洪洋气得怒吼。
“我无耻?比那贼秃,我这也算不了什么。慧仁,今日我便剥下你的狗屁袈裟,让周德他们睁大眼珠看看,你究竟是慈悲为怀的佛,还是披着袈裟的魔!哈哈哈,当年,你做了初一,今日,老夫就做十五!”
话毕,陵墓内突然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久,黑暗中传来一阵阵儿童的嬉笑之声和四处奔跑的脚步声。
“哈哈哈,你碰到我了,好痒……”
“有人来了,我闻到味儿了……”
“藏起来,藏起来……”
听起来,是一群刚刚学舌的稚童。
周德意识到此刻已然进入了裘释怀布下的幻境阵法,却并不惊慌,心想正好见识下这阵法究竟有多玄妙,比起那龙潭虎穴又如何?同时不禁对小朱刮目相看,暗自赞叹。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竟然能未雨绸缪,提前布下如此精妙的一步棋。她预先分出的那一缕神识,已然进入陵墓,此刻并没有卷入幻境,堪称神来之笔,为此行多兜了一层底儿。
周德向来思维缜密,可这次他真是高估小朱了。小朱又是不经意间歪打正着,乱拳打死老师傅。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找到洪泽。急性子一旦上来了,自己都按不住。
这时,水波镜子前的小朱亮起了金眸。她看见茫茫的黑暗中,有一群光腚的小婴孩儿在空中飘浮。这群婴孩儿大约有三、四十个,他们挤在一处,看不清容貌,分不清男女。他们飘飘乎乎,嘻嘻哈哈的,显出开心快乐、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们是一群鬼婴孩儿。
德叔骂的对,这个裘释怀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仍在残害婴童。
陵墓内,周德的手指上方燃起一道光,照见了这群小鬼婴孩儿。
“哈哈,来人了,真的来人了。”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
随着黑暗的消散,那些鬼婴孩们慌乱地躲避着刺眼的光芒,同时发出嘈杂的叫嚷声。但慢慢的,他们逐渐适应了光线的亮度,开始小心地向周德等三人聚拢。最终,他们完全包围了三人,三人的头顶上方已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鬼婴孩的身影。
空中传来大方师阴毒的声音:
“境由心造,物随心转。心之所向,境之所在。欢迎各位莅临老夫的心瘴。这里可有无边的风景等着你们呢。”
话音落下,几十名鬼婴孩儿猛然向下俯冲,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黑雾中,慧仁长老双手合十,高声念诵起愣严咒。
随着诵经声的回荡,黑雾渐渐淡薄,最后只剩下几缕如烟似雾的细丝,轻盈地漂浮,飘带似的围绕几人缓缓盘旋。
周德伸出双掌,掌中生风,向着这最后几缕黑丝推去。
“周德住手。”
慧仁长老立刻阻拦,他平静地说道:
“这些婴孩儿,当年被裘释怀迫害至死,怨力深重,怨气聚顶不散,非人力可强行灭除。况且他们实在无辜可怜,何必再伤害。待老衲诵经回向,超度他们往生极乐。”
“可是长老,这里是那裘释怀的心境,一切都是幻象。”周德说道。却见慧仁并不回答,只是嘴唇翕动,不停念经,周德只得疑惑地停手。
空中飘浮的黑雾越来越细,渐渐化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在慧仁长老头顶盘踞。
正当周德与洪洋以为黑线即将消散之际,这条黑线却突然加速旋转,凝聚成一点漆黑,疾速坠落,竟然汇聚成一滴浓稠的墨汁,瞬间没入了慧仁长老的头顶,消失无踪。
“不好!”周德和洪洋脸色大变,齐齐惊叫出声。
“无妨。”慧仁只是摆了摆手。
四周恢复寂静,再无一丝动静。
只有周德手指上方飘浮的火光,在漆黑的空间内照出一片微弱的的光亮。三人四望,万籁俱寂,安静得令人心生恐惧。
当下三人在黑暗中小心前行。
渐渐地耳边传来汩汩的水声,三人侧耳倾听,水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没等三人细琢磨,眼前突然有了光亮,瞬间驱散黑暗,视线随之开阔。
他们的眼前,一条大河赫然横亘。那河面宽广无比,一眼望不到尽头。河水汹涌,黄浪翻腾,浊气扑鼻。
“王大山一肚子坏水,坏心肠里果然也都是臭下水,纳污藏秽。”周德捂着鼻子说道。
“哈哈,周德,你说对了。这条河,便是我的坏心肠。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路走好。”空中又响起大方师的声音。
“嘿,你好歹有个动静了,我还以为你被自己熏死了呢。”周德嘲讽道。
“周德,你还有空儿贫嘴?哈哈,不过你说对了,这气味儿可不是凡俗之人能享受得了的!今日老夫做东,诸位慢用!定叫诸位飘飘欲仙,欲罢不能。哈哈哈,慧仁,周德,都别客气,老夫待客至诚,掏心掏肺地款待你们,你们须得细细品味!”
“唉,怎么说你才好?论语有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你倒好,竟如此没有下限,拿付臭肠子、馊肚子做毒布局,也忒不要脸了!”周德讥讽道。
“洪洋兄,这气味儿有毒。”
周德提醒洪洋道,言罢自己也立即封住气脉。
可是身旁的洪洋脸色已然青紫!
周德手疾眼快,伸手快速点了洪洋的关元、膻中、中脘、气海等穴位,之后便伸手抵在洪洋后背,为他运气化毒。
慧仁见此情景,口中念咒,对着大方师话音方向就是一掌。金光闪过,空气微微似有震荡,气味略有淡薄。
隔着水波镜子,小朱恨得银牙直咬。死王八炖汤,憋一肚子坏水!
这大方师这么坏,也不知是祖传的还是天生的?看德叔不打得你肠穿肚漏!”
“长老,”周德果然对慧仁说道,
“咱们别和他磨叽了,索性劈了这幻境,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哎,这毒气实在厉害。”周德说罢抬起胳膊,衣袖竟然已经在毒气侵蚀之下,出现了好几处破洞。
慧仁当下同意。两人运掌生风,对着河面、两岸、上空等处猛烈击打。金光四射之下,河水翻涌,一时浊浪滔天。一道道黑影从水中窜出,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向着三人扑去。这些鬼脸扭曲变形,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哭泣哀号,有的愤怒咆哮,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都是那大方师害死的冤魂怨力?”洪洋心下骇然。
周德掌风如电,道道金光落在鬼脸上,鬼脸瞬间消散。
“这恶贼,杀人如麻!长老,咱们一鼓作气,索性把他这臭气熏天的肠子打折了!”周德喊道。
言罢二人对着河水又是一阵猛打。
急若流星的掌风,在河面上掀起狂风巨浪,河水仿佛被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冒着巨大的气泡。
突然,河水中伸出一个巨大的龙头。之后轰然一声,一条绿色巨龙从河水中呼啸跃起。
巨龙盘旋而上,身躯庞大无比,鳞片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一双龙眼闪烁着怨毒与疯狂,仿佛要将三人一口吞噬。
慧仁长老口中念咒,双手合十,一股强大的金光自他掌心喷薄而出,直冲巨龙而去。
巨龙张开血盆大口,一道黑气自口中喷出,与金光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周德趁机运掌如风,一道道金色掌风如刀似剑,切割在巨龙的身躯上,巨龙鳞片纷纷脱落,鲜血四溅。
巨龙发出震天的怒吼,庞大的身躯在河面上翻腾,卷起千重巨浪。一股股黑色毒气自河水中冒出,向着周德与慧仁涌去。
周德与慧仁早有准备,运起功力,将毒气挡在体外。这毒气厉害无比,稍有不慎便会中招。洪洋坐在地上,气穴俱封,暂无大碍。
巨龙张开巨口,一道黑色光束自其口中射出。那光束越来越粗,越来越亮。
周德与慧仁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他们运起全身功力,催掌迎击。两道璀璨的金色光束直冲黑色光束而去。
光束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幻境猛烈颤动,仿佛马上就要被这巨大的力量震碎。
黑色光束终于消散,幻境内金光万丈。
巨龙的身躯轰然倒塌,河水瞬间恢复了平静。
这一战着实激烈,小朱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大气儿更是不敢喘,生怕惊扰了梦中的德叔几人。适才的轻松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惊胆战。她之前多次与德叔联手施展入梦术,为人解难,却从未如此惊心动魄过。
当巨龙窜出之后,小朱心头一热,身形一晃,变成朱雀,便要展翅入梦,加入激战。但她马上想起十五年前自己单刀赴会的英勇场面以及尴尬收场,想起德叔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自做主张,想起自己功夫实在咋地,有她一个不多,没她一个也不少……
只得忍住冲动,默默落地变回小朱。
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吧,还是继续寻找洪泽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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