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琮陷入沉睡的那一年，妖族大乱，江湖上到处都是腥风血雨的传说——但通通与他无关。
那段时间正值江湖大乱，妖族改朝换代，四方妖族四处征战，互相残杀，最激烈的那一战，把整条离江都染得血红。不知道打了多久，被一个病毒生生叫停。
余琮听着小麻雀叽叽喳喳地扑腾着翅膀，手脚并用地描绘那个病毒的可怕。
实际上，病毒并不会使妖重伤或者死亡，甚至连风寒都引起不了，但却会使一个年轻力壮的妖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
对，没错。它什么负面作用都没有，仅仅是把一个妖族变成人类。
但这也是最坏的一个消息。妖族本就比人类要强出一大截，而变成人类，意味着他要放弃漫长的寿命，强大的能力，弱小得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命。
任何一个体验过强大力量的妖，都不会想变成这样一个弱小的种族。
妖族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团结一致，共同对抗这种可怕的病毒，但终究还是无用功，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族人变成人类，却连这个病毒的源头都找不到。
余琮因为他扎根的地点在深山里头而免受于害。所以尽管小麻雀讲得再怎么激动人心，他也一样不为所动。
植妖的寿命漫长，千年才长一叶，而作为植妖里头血统纯正的桃花妖余琮更是长得慢，自他开启灵智五万年以来才堪堪发了个芽。平日里的消遣无非是听附近的麻雀聊聊八卦，无趣得很。外头的人类病毒如何肆虐都影响不到他，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休眠了。
余琮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了栽在瓦盆里的一棵盆栽。
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一张脸。
夏同春笑得眉眼弯弯，嘴边是一对浅浅的小酒窝，正拿着水壶给他浇水。
2.
余琮不怕他，更多的是对人类以及现代社会的好奇，夏同春于他而言，与之前的小麻雀并没有什么差别。也不知道这千年发生了什么，粗糙的泥面被浇灌上沥青，万米高楼拔地而起，构建出一个钢筋水泥的城市。
而他却被抄了老窝，移到一方小小土地里，成了圈养的猫。
他决定了，等那个人类把近几年的八卦讲完，他拔根就跑，一点泥水都不带犹豫的。
然后就看见了对方笑起来，眯着眼睛，像只惬意的小狐狸一样走过来，给他浇水，给他施肥，给他松土。微卷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光泽，看起来手感特别棒，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余琮都想伸出一条枝丫去揉揉他脑壳。
算了，再过几年吧。
本着恶补知识想法的余琮学习得很快，甚至还学会了趁人家不在家偷偷上网，心安理得地把人划分为自己的所有物。
夏同春看着年纪小，初识还以为是个小屁孩儿，没想到人在现代社会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只是爱好种花种草，成天去侍弄房里的花花草草，跟花草相处的时间比跟人相处得还多，愣是凭借一身本领单身至今。
这是夏同春第二十五次相亲失败跟余琮吐槽说的，看起来这事儿对他打击很大，余琮还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儿。
余琮大惊失色：“你房里还有别的姐姐妹妹？！”
“谁说的？怎么可能？绝对没有！”夏同春也没觉得一棵树口吐人言有什么不对，坚定地摆摆手，“我房间就放了一棵桃花树，那是我的宝贝儿！”
说完，夏同春抱着花盆，倒头就睡。
不谙世事的余琮第一次被这么情深意切地表白，霎时间羞红了脸。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宝贝儿诶！他还抱了我诶！他一定喜欢我喜欢得恨不得跟我殉情了！
然后就被酒鬼吐了一身。
3.
夏同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三十三度高温与余琮贴心地给他盖上的被子把他活生生热醒，夸张程度大到起来之后床单上还有一个汗湿的人形。
酒后的眩晕感让他不适地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转头看向窗户上的余琮，然后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叶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余琮紧张得差点软了，那片叶子被他吐过，尽管它洗了很多次，但仍旧还留着些许的气味儿，但毕竟是自己的叶子，它舍不得丢掉。早知道他要闻，它还不如直接自断双臂！
然后就看见他突然笑起来：“我说忘记了什么，还没给你浇水吧？等着宝贝儿。”
然后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去接水了。
余琮狠狠叹了口气，趁着他去接水的功夫，狠狠地丢掉了那片叶子。
“你果然不是单纯的桃花树。”夏同春的声音冷冷地从窗口角落传出来。
余琮吓得猛地一抖，看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夏同春的脸上不是惊恐也不是冷漠，反而是......兴奋？
“所以那个不是梦吧？你真的说话了？”夏同春一兴奋就容易碎嘴子，“我是不是吐你身上你讨厌我啦？你还给我盖被子不开空调报复我！你们妖精吃什么长大的？有没有妈啊？是孤儿吗？会□□吗？......”
余琮越品越不对味儿，这玩意儿是在骂他吧？是吧是吧？
但好歹是第一次官方说话，要斯文一点。
于是把冲到嘴边的脏话吞下，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你......水龙头关了吗？”
......
“草。”
碎嘴子匆匆离场。
4.
后来才知道，夏同春这货从小到大在乡下野惯了，不知道哪位仁兄吓过他一次，搞得他总觉得花花草草都会说话，就开始侍弄起花草来了，只求有生之年能变个花娘草娘出来。
好不容易在家人的轮番劝说下同意把这事儿放下去相个亲，没想到临走前硬要从老房子院儿里挖走的那棵长不大的桃花树，居然真的成精了！
但偏偏人家就是不肯变个树娘给他看看，哎。
余琮是不知道他这个想法，只以为他是在可惜只有他回应了。要是知道了，别说枝干了，他花都能硬起来。
一个成精的桃花树能干什么？夏同春反正是不想上交国家了，怎么说也是同房了那么些年的宝贝儿，按照心里的分量，这玩意儿得是他老婆。老婆能上交吗？那必须不能啊。
还能离咋地？凑合着过呗。
夏同春便把余琮当老婆一样照顾了起来，要不是他说真不能变成人形，他得把人抱着塞被窝里一块儿睡觉那种。
就这么吵吵闹闹过了好几个月，居然还真有那么几分新婚夫妻的味道。
夫妻本一体，所以当夏同春深夜都没回家的时候，余琮就知道他出事儿了。不然怎么解释这种异样呢？总不能是父子同心吧？
余琮心里跟火烧了似的，树枝乱抖，连平日里最爱惜的叶子都抖掉了不少也没发觉。
他说不能变成人形是真不能，妖满万年才算成年，真正意义上要变成人形行走得万年之后，而他修炼本就缓慢，能开口说话就算不错了，像他这种稚嫩的小妖，本质上只是活得久的小废物罢了。
不能走，但他能听到。
远处是杂乱的人群，拥挤不堪，警察开着那辆刺耳的车过来，喝止住好奇上前的人......
他甚至能闻到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像一朵娇艳至极的玫瑰花。
跑啊！快跑啊！快去救他啊！
余琮想象不到人类病毒是怎样潜伏在他身上，在他强烈的意识下压制住妖力，让他变成了人。
不，不能说是人。
妖力与病毒的博弈，让他脚下时刻生根，狠狠地长在地面上。余琮挣扎着，拼尽全力挣脱根的束缚，艰难而坚定地向前迈步。
余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事后再回想起来只记得自己很坚定地穿上了夏同春的衣服便匆匆跑出了门，跟着救护车一路跑到医院，在手术室门口停了下来。
彼时的他已然是精疲力尽了，根系悄悄蔓延，心脏停止跳动，他要变回妖了。
不知为何，他对这种无能为力的命运感到排斥——若是连人都救不了，那他做个屁的妖！
滴——
手术室里的电子音传了出来，令人绝望的，归于平静的警告。
5.
“34号床醒了！”耳边传来了护士惊喜的声音。
余琮缓缓睁开眼睛，光线进入眼睛的不适让他皱了皱眉。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空间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感到焦灼，让他难受的是身体的虚弱。
他这是在医院？
余琮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脚。
居然没有生根？他怎么突然化成人形了？
对了！夏同春！
没等护士姐姐把吊瓶的针拔掉，余琮扛起吊瓶架就跑，像流氓一样一间一间病房找过去。
很巧，夏同春就在隔壁病房，他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安静地看着电视。光正好照进来，照在他乱翘着的发丝上，好像在发光一样。
他闯进去的时候似乎还有点惊讶，抬头看了看他，突然笑起来，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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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类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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