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弹指一挥间。
不消说十年,一九九年跨向二零零年的夜晚,已是悄然而至。
对于部分开店的人来说,新年只有一天,服务业永远都是二十四小时待机。
修车铺同样决定不了别人的车什么时候坏,所以谈青书哪怕是大年初一也会开半天的店。
谢师傅原是放了他假,他拒绝了。
我吃了午饭慢悠悠散步去看他,妈妈打麻将,爸爸在钓鱼,我玩到多晚都没关系。
刚坐下,远远瞧见谈阿奶。
她看起来更瘦了些,新年也没有新气象,一身死气沉沉的衣裳,眼里满是尖锐的厌恶。
“小杂种你给我滚出来!”
她怒气冲冲,叠声骂起来。老辈的人骂人各有各的难听,八辈祖宗都跑不了。
我不大听得下来这些话,脑子一热就要冲上去。谈青书拉住了我手腕。
他身上的温度,和他的性子一点也不一样。
干燥的温热。
我看着他,他对我说:“不用管。”
我实在很难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听着那些恶毒无比的话语。
他一如既往地冷静,平淡。
而这个人,名义上还是他的奶奶。他的,亲人。
我别开脸,抿紧了唇。
-
谈阿奶约莫算得上个“坚强”的女人。
我从没听说她和谁吵架输过。她老伴很多年前就走了,一个女人独自拉扯几个孩子长大,要承受的东西几乎无法言说。
她十分泼辣,甚至于彪悍。
此刻叉着腰,继续骂。
对门的严叔实在听不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连连劝道:“大过年的,你少说两句。”
谈阿奶一听这话更是横眉怒目,褶皱皮肤上的一双浑浊眼睛死死盯着谈青书,仿佛要将他钉在十字架上。
“我少说两句?他这个杀人犯我没有报警抓他我老婆子都是对得起他!”
“杀人!”
“嚯……看起来就……”
“咋啦这是,吵什么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过走亲戚的人骑着摩托车刹一脚,渐渐地就围了个圈。众人目光落在谈青书身上。
我愣在原地。
前段时间是有传言说谈青书回乡下,谈家闹了一天,不知道为了什么。
但不可能是杀人。
我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还不等我动作,谈青书就走到了她面前。他很高,老太太只能仰头看他。
“我没有杀人。”
四周瞬间寂静。
谈青书脊背笔直,一字一句:“那是谈家的报应。”
-
小地方是没有秘密的。
谈老二这个包工头,喝醉了酒就打骂老婆儿子也不是新鲜事。
乡里乡亲的,听着了就说一句作孽。可是谁也没劝过谈青书的母亲离婚,也没人敢当面说谈老二的不是。
他是包工头,这片地方大大小小的住房都是他包下来建造的。他有钱。
但有钱禁不住赌。
我出生的前两年还有地下赌场,那时候县里有个男人叫松哥。
体格高大,脸上一道长疤。常年戴着大金链子,手握砍刀,专管赌场。
细算下来,我跟他多少沾亲带故。
幼年的我还不太明白赌场的含义,只知道松小叔是个风趣幽默,能和我们小辈打成一片的人。
他早早结了婚,是有名的耙耳朵,很疼老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眼中和蔼可亲的松小叔剁了谈老二一个指头,眼睛都没眨。
谈老二赌得大,欠的多。后来赌场被端了,谈老二又迷上了其他棋牌。
他有钱,可有钱禁不住这样糟践。
他的脾气越来越暴戾,谈青书的母亲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那么谈青书呢?
他成绩很好,我听说,他在二小就读,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可惜他没有继续读下去。
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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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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