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芫整整睡了两天,醒的时候还发着低烧,小脸依旧憔悴,她是被饿醒的。
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所以她一醒,成赟立马端了杯热水过去,转头就往食堂跑。
下楼的时候,他还叮嘱:“别下床,别从被窝出来,也别自己回去。”
林姝芫脑子都是热的,肿痛的脸颊也热,心情算不上好,眉宇间都是悲伤。
那是苦相。
从被窝里坐起来,她眨着眼,不停环视。
虽然是病房,但环境也比她卧室好了太多,比她家好了太多。
她轻喃:“成赟,我们跨不过的。”
那条她一个人从小走到大的夜路,忽然有人陪,当然会有悸动。
从来没人愿意这么呵护她。
林姝芫很清楚,她和成赟是两个世界的人,两家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所以一直克制自己的喜欢,不想和他靠太近,但总会有失控的时候。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越界,和他保持距离。
虽然看得清自己的心,就算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也改变不了最后依旧要面对的分别。
她不想面对,不想给自己机会,也不想自己一地鸡毛的生活再掺杂其他不幸。
她这个人好像很别扭,不爱自己,又只爱自己。
心里一直念着她,所以成赟回来的很快,见她没走,笑眯眯的进屋。
他说:“小妹,来吃饭。”
不喜欢他别样的称呼,林姝芫别开眼往边上看,但又因为饿了几天,忍不住饭香咽了咽口水,她才点头。
她偏头的时候,脸上明显的掌痕,一览无余暴露在成赟眼眸里。
他叹气,顿觉无力,心道:林姝芫,你究竟过的什么破烂生活。
餐盒里,成赟买的全是清淡的,皮蛋瘦肉粥,全麦面包,淡炒青菜,蒸娃娃菜,还有一个烤红薯。
他特意问了食堂里的营养师,高烧过后吃这些最好,帮助回忆味觉,好消化,也养人。
林姝芫吃饭还是埋头,仓鼠一样,面包捧在手心里,头发遮住眼睛,只能看到半边苍白带红的脸和嚼动的腮。
护食的模样,惹人心疼。
“林姝芫。”成赟忽然叫她的名字,很轻的的一声,引的她皱眉。
“头埋那么深干嘛?怕哥看你啊?”
头为什么埋那么深——
小学那会儿,因为生活费太少,去食堂买饭总是一份吃两顿,第一顿还容易,第二顿的时候基本不剩什么了。
因为总有些同学爱蹭,不舍得花钱,又不想饿肚子,把她当饭票看。
开始林姝芫还会同意,以为她们和自己一样没钱花,能帮一点是一点,后面发现她们一直穿梭于学校小卖铺间,次次买的东西都不下十块钱。
她白替她们担心,所以再蹭的时候,林姝芫拒绝了,但那群人不好说话,一直纠缠,林姝芫不想让步,她们就开始骂,说她吃相难看,长得丑,又胖又矮。
每次碰到都要这么骂,时间长了,听到话的外人思想被定性,也开始这么想,然后跟着在背地里悄悄说。
所以林姝芫总是吃饭埋头,因为她不想听那些堵心的话。
她摇头,胡乱吞咽面包,余光瞥见他带着关心和期待的脸。
或许是因为高烧过后情绪比较敏感,林姝芫忽然就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纵横了小半张脸,又被她倔强地拿指腹擦去。
“哭什么?哥请你吃饭也不高兴?”成赟慌张地站起来,人跟弹射起飞一样冲到床边的。
“别哭,林姝芫。”
语调里是止不住的颤。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是我欺负了你,照顾不好你。”
“林姝芫,哥跟你撒个娇,不哭了,好不好?”
成赟弯腰歪着头,眯眼笑起来,视线刚好可以和她对视。
虽然笑着,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眼眸微动,多的是心疼,眉头皱成一团。
——这是林姝芫看到的。
“成赟,怎么你每次遇到我,我都这么狼狈呢。”
林姝芫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起来。
第一次,张陈崇嫌她烦,把她送去给成赟。
第二次,她被堵在角落人群里受人表白。
第三次,是在食堂她刚被人使坏推了一把差点摔进剩饭缸里,坐在位置上吃饭。
第四次,是她从食堂回教室,身上棉服被钉子挂烂,破破烂烂露在外头。
第五次,晚自习放学,他跟在自己后头,说什么非要送她回家。
其实那天晚上,如果他不送,她是要挨打的。
太多太多,她不想再回忆了。
成赟小心翼翼抬手给她擦泪,保持那个姿势没变:“不狼狈,林姝芫,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幸运,觉得不好意思。”
说到最后,他竟然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移开眼,只剩指腹还在她脸上。
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唯独看清他认真的眼。
林姝芫忍不住轻喃:“成赟。”
“怎么了?”成赟忽然笑,他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得这么柔情,“没吃饱?”
他的温柔,并没有让她沉溺,反而让她清醒。
她说:“放我走吧。”
成赟迟疑:“为什么是——放?”
林姝芫轻轻答:“我好了,病好了,治病的钱我会想办法给你,咱们还是不要有联系了。”
闻言,成赟忽然直起身,锁眉问道:“为什么?林姝芫,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我?”
明明除了自己,根本没人在意她。
但她还是决意要伤害那个在意她的人呢。
林姝芫冷眼看他:“成赟,你越界了,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不是我离开你,从最开始,我就不属于你。”
她分的清楚,话也伤人。
虽然心被伤了,但成赟还是不松口:“没好全,好全再说。”
他坐在门口独自伤神,泄了气一样耷拉着头和肩:“只要你病能好,出去之后不想和我联系就不联系吧。”
林姝芫没再说话,一直配合治疗。
二零一六年二月七号,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那天,她才彻底好全出院。
成赟坚持送她回去,但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院内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屋里不少东西都散着,自己卧室的门也坏了,上面还带着脚印。
林姝芫让成赟在外头等,说有东西给他,其实是想把存钱罐里的钱都拿给他。
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陶瓷罐的碎屑还完好无损待在地上,家里没人,算不上家了。
因为邻居来说安慧带着另外三个妹妹弟弟走了,不要这个家,也不要她了。
林闫自从上次拿了钱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床上棉被什么都被带走了,连个取暖的东西都没给她留,更别提手写信。
好巧不巧,林闫喝了酒又回来。
在巷口又撞了成赟一下。
觉得不对头,怕林姝芫有危险,成赟也跟上来。
然后就看到林闫扬手要打她的场景。
“死丫头,跟男人跑了这么多天,还敢回来,咱家就是因为你才散的。”
怎么又把错归到她身上。
“搞错了吧?”成赟握他的手,“和她有什么关系?自己没本事,也要怪她吗?”
林闫一把把他甩开:“哪来的小子?维护她干嘛?长不长眼,没看到我在处理家事?”
成赟不松手:“家事就是动手处理的?”
林姝芫吸了口气,淡然出声:“你走吧,成赟,和你没关系,别管我。”
“她厮混的就是你?”林闫眯眼,脸上恶意不减,愈来愈重,“死小子,你也敢来见我?老子今天打断你们俩的腿。”
“啪”的一声,成赟巴掌落在他脸上。
空气瞬间凝滞。
成赟说:“她不敢打,我敢,我不心疼,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自己女儿不心疼,满嘴都是谣言,怎么配为人父。”
林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扬手,作势要打回去。
知道成赟打不过他,林姝芫只能拉着他出去。
林闫之前是做力气活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没少把她按在地上打。
林姝芫特着急地拉着他往外跑,着急的眼泪几乎要溢出来:“走,你打不过他。”
出门的时候,成赟还不忘吐口吐沫。
林闫喝了酒,反应慢半拍,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跑出巷子了。
成赟随便在外头拦了辆车,拽着林姝芫就上车。
他说:“别回了,什么都没有。”
院里的景象,他大致看了,分辨出来已经好几天没人住了。
闻言,林姝芫就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
自己掩饰了这么久的自卑,还是被他看到了。
她扯着唇,已经不在乎了:“我去哪儿都是什么都没有。”
冷风呼啸,鹅毛一样的雪又开始往地上砸,一片光洁中,成赟忽然偏头看她,神辞严肃。
他说:“林姝芫,跟我回家吧。”
她摇头:“那是你的家,成赟,你自己回吧。”
“也可以是你的。”成赟咽着口水,有些紧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告诉我爸妈,你做我妹妹,好不好?”
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有家。
可惜林姝芫依旧摇头。
她答:“成赟,我是丧门星,是你不幸的开端。”
“林姝芫,我说过的,自从遇到你,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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