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着下了多天,地上积雪很厚。
怀里抱着个小人,怕摔了她,成赟步子不算快,走的很稳。
他捏舒尹榅的鼻子:“带你去见个姐姐。”
舒尹榅歪头:“什么姐姐?”
成赟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小孩子别问。”
天气不好,路上没公交车,出租车也少的可怜,他们只能走着过去。
其实没多远,骑车十多分钟的路,步行差不多半小时,路滑,用的时间也就比平时多点。
给舒尹榅买了糖,让她攥手里,就去平时放学放她下车的那条路守着。
茫茫的雪又顺着黑夜落下来。
这地方偏远,路上没灯,什么也看不清。
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成赟就扯着舒尹榅等。
路上断断续续有学生走回来,但都不在这里停留。
十多分钟之后,林姝芫才回来,手里抱着课本还有一堆别的东西。
棉花一样的雪粘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色彩上形成极大的反差。
林姝芫皱眉,有些惊讶:“你怎么来?”
成赟声音冷淡:“闲逛。”
她的呼吸并不平稳,小脸也被冻的红彤彤的,有种强烈灼烧感。
林姝芫只当没听到他的话,问:“来找我?”
手上渗出丝丝血迹,忍着痛,站在黑夜里看他手上的光亮。
成赟含糊其辞:“来买东西,路过。”
这时候倒嘴硬起来了。
他拍舒尹榅的背,动作很轻,示意她过去。
舒尹榅很会配合他,笑着跑过去:“姐姐,吃糖。”
林姝芫皱眉,喘着气,低头擦她脸上的雪:“哪儿来的?”
成赟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答:“买的啊。”
看她笑,林姝芫也跟着扯了扯唇:“我说她。”
成赟哦了声,缓缓解释:“我小姨家的女儿,这两天让我替她带。”
林姝芫摸了她的头,出声提醒:“带她看病,发烧了。”
成赟皱眉,忙去查看:“你怎么知道?”
林姝芫解释说:“摸她额头了,烫。”
这个结果,成赟有些不相信,又没给她换衣服,只是出来玩个雪,好好的怎么会发烧。
他也伸手摸舒尹榅的头,温度并不高,只是刚好。
没烧。
成赟又去看她手。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上面出了不少血,乌青发紫。
一个人提了那么多东西,又冷又累,手上温度当然也低,不然为什么觉得舒尹榅发烧了。
成赟心疼不已,开始后悔为什么不举着灯过去接她,非要在这儿等。
留下一句“我去买药”,他就离开,就连舒尹榅也不管了。
成赟回来的快,消肿止痛的都买了,护手霜保湿霜也都有。
拆开一大包棉签,让舒尹榅握着她的手,这才挤出冻疮膏给她擦。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弄疼她,药膏涂上去,他还不停哈气。
“啪嗒”一声,一滴温热的泪滴在成赟手面上,很快又四溅。
林姝芫哭了。
他抬头,对上她微红的眼,随后又慌乱地挪开。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成赟瞬间乱了阵脚,心如擂鼓,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了?”
林姝芫咬唇:“疼。”
那一声娇滴滴的疼,彻底落进他心里。
他这才傻傻地松了口气:“那我轻点。”
成赟手上力道并不重,重的是他担忧的心。
上完药,把那些东西塞进她手里,又看地上堆着的书和书包。
好在这次没拒绝。
成赟说:“这个我拿。”
林姝芫问他:“不是怕鬼?”
成赟扯谎:“之前骗你的。”
她脸上泪痕还没消,就那么挂在上面。
成赟摸了摸兜,发现自己没装纸,又去摸舒尹榅的,结果她和自己一样。
无奈,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想用手给她擦,再抬头时,她已经转身了。
无声的拒绝。
她怎么总能猜到自己要做什么。
成赟心里不是滋味,叹起气来,抱着书问路。
“你家怎么走?”
“我自己拿。”
“我都抱起来了。”
“往前,巷子最深那家。”
他点头,捧着书往里走。
老巷里没灯,什么都看不清,除了踩在雪地上时咯吱咯吱的声响,再没有别的声音。
死寂。
成赟忍着心里的怕,小心翼翼往深处走。
“那条巷子死过人。”
话语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雪地上飘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被风一吹,呼啦呼啦的响。
吓了成赟一大跳,看都没敢看,跳着往前走。
爹的。
她怎么就住到这里来了。
林姝芫握着他的手机跟在后头,右手扯着舒尹榅,左手拿手电筒为他照路。
她说:“谢谢。”
成赟听到了,但不想回应,动不动就是谢谢,既然感动,那什么时候能喜欢上他。
他站在一家破败的木门前:“这家?”
前面没路了,再走就是拐角,已经是这条巷子最深处了。
林姝芫点头,往门里瞥了一眼,没敢吭声。
成赟问:“我能开开吗?能的话我就进了。”
没让他往里进,林姝芫自己走过去,推门站在门后。
然后伸手接东西:“给我吧。”
她手腕上挂着自己给的药,手又没好,看着还是黑紫色,摸了煤球一样。
成赟没给,自己捧着书进去。
他说:“你手上拿的有东西。”
林姝芫不太敢让他进门,小心翼翼地说:“你们快回去吧,我自己拿就行,两步路。”
看出她眼里的抗拒,成赟没办法,只好把书塞进她怀里。
成赟说:“早点睡,再不睡变国宝了。”
林姝芫努嘴:“我没那么金贵。”
“啧,我说你黑眼圈重。”
“总得把作业都写完。”
说完这句,林姝芫就把门关上了。
院子里没灯,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成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怕自己走了她又折返回来送自己找不到人。
但他没等到。
只等到屋里人一句询问:“怎么回来这么晚?刚还听到有别人的声音,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随后林姝芫就慢吞吞地答:“不是,我…回来路上摔了一跤,同学帮我把书拿到门口,我跟他道谢。”
那人吸了口气,喘息声很大:“作业没写完就接着写,写完洗洗睡觉,声音别太大,你弟弟睡了。”
院内又归为静寂。
成赟依旧站在门外,心绪复杂。
原来她在家里过的这么谨小慎微么。
怪不得不让自己进去,只要一进,就会给她带去说不清的麻烦。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久到听到木门吱呀合上落锁的声音,成赟才抱着舒尹榅回去。
他脸色不太好,多的是忧伤。
成赟知道她家境不好,但没想到她家境竟然差到连盏照明的灯都不舍得开。
舒尹榅摸他的脸:“哥哥,你怎么不笑了?”
她记得,她俩来的时候成赟可是一直笑着的。
成赟看她一眼,垂眸眨眨眼,眼睫微微颤动:“冷,脸笑僵了,不想笑。”
舒尹榅天真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姐姐不高兴。”
怎么她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成赟敛眸问:“还没三岁呢,怎么这么早熟?”
“不是。”舒尹榅看着他,眼球转个不停,“妈妈和爸爸吵架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
原来是见过。
他点头,领着她回去。
走到一半,成赟忽然问:“姐姐漂不漂亮?”
舒尹榅点头。
成赟心情这才好点。
舒尹榅说:“但是哥哥给我买的糖,姐姐没要,她说让我自己吃。”
“那你就自己吃。”成赟掐她的脸,“什么时候喂我吃个?”
舒尹榅开了一个包装袋,塞进它嘴里,咯咯笑起来:“哥哥幼稚。”
“我幼稚?”他皱眉,伸手打她屁股,“吃你颗糖就幼稚了?”
“不是。”舒尹榅摇头,“哥哥没长胡子,爸爸就长了,爸爸说男生不长胡子就是幼稚。”
奶娃娃,说话都带着奶气儿。
成赟呵笑:“你爸思想也有问题,改天我去他眼前头晃晃,薅他胡子。”
“嘿嘿,爸爸会揍你的。”
舒尹榅脑子里已经有成赟挨揍时的场景了。
“你爸不敢。”成赟有恃无恐,“他要敢揍我,手刚伸出来我妈她们就到地方把你还有我小姨接走了。”
舒尹榅不解:“为什么要接我们?”
成赟说:“你爸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揍你们,把你们从家里赶出来,得要教训。”
“可是哥哥,是你先薅爸爸胡子的。”
“你爸存私房钱,你给他要过来我就不薅。”
“爸爸的钱我没有见过,都是妈妈给我。”
“你趁你爸不注意,跟他后头看他把钱藏哪儿了,然后都拿给我。”
舒尹榅噘着嘴:“我为什么不能给妈妈?”
成赟开始忽悠她:“傻丫头,你想啊,你给了你妈,你妈又不准你吃糖,就我给你买着吃,你不给我你给谁?”
糖最重要。
“那我给哥哥。”
成赟主意打的好,攒起来,都攒起来,这可是老婆本。
这么想着,脑子里就又浮出林姝芫的脸。
他感慨:“哥可真是喜欢你啊,随时随地都能想起你。”
舒尹榅问:“谁?哥哥喜欢我吗?”
成赟轻笑:“要不要脸,我多大,你多大?小屁孩一个,还没我书包大。”
“嘁,妈妈说以后我找男朋友要找和你一样帅的,但是我觉得你好丑啊。”
恼羞成怒诋毁是吧?
成赟是这么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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